空氣凝固了兩秒。
錢靖順著牆壁站起來,衝著對面的狠狠啐了一口,低聲罵道:「婊子都當了還要立牌坊,裝你媽裝!」
他罵罵咧咧地走了,來到樓梯間門口的客房,推開半掩的房門鑽了進去。
黑暗中,他沒有看見也沒有留意,就在不到五步遠的右手下方,有兩雙沉默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。
鬧劇結束後,遲衍豎起耳朵等了一會,向解昭打手勢:她還沒走?
解昭搖搖頭,示意他再等等。
林雪宜還站在走廊里,孤零零的。
她在幹什麼呢?解昭突然產生了莫名的好奇。
就在這時,輕巧的腳步緩緩向他們的藏身處走來,伴隨著低低的嗓音:「看夠了麼?」
解昭一僵。
他抬起頭,對上林雪宜的雙眸。
窗戶透出來的微弱光亮映照下,她的臉看起來似乎很平和,既沒有為他們二人不經允許肆無忌憚的偷聽而感到憤怒,也沒有為剛剛談話內容明顯偏離了正常人類三觀而感到羞憤。
解昭沒說話,靜靜地和她對視。
片刻後,林雪宜微微笑了一下,「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很賤?」
解昭的手心微微冒汗,但他幾乎沒有思考,下意識搖了搖頭。
他不認為她有什麼錯。
無論自願與否,她想要活下去的心愿如此強烈。
既然如此,去攀附一個看上去強大而值得攀附的對象,對於她這種前半生以美貌作籌碼來獲取資源的女人來說,實在是太划算,且太過熟練的買賣。
這大概就是笑貧不笑娼。解昭冷冷地想。
在恰圖蘭卡,一切回歸最原始的叢林法則。
雖然審判庭發出的任務大都以「童話」、「故事」為主體,但現實跟童話故事半毛線都搭不上邊,甚至可以說是截然相反,混亂且邪惡。
權力,擁躉,性。
這些東西原本再現代社會裡雖然司空見慣,但總會因為普世價值觀而被多數人下意識掩飾起來,全部都在恰圖蘭卡原形畢露。
更何況,錢靖和趙勵這種就算在現代世界強有力的法治約束下,也未必能乖乖遵紀守法的貨色,到了制度寬鬆的地界,就會更加肆無忌憚。
這種雖壞但蠢的人,結局無非是兩種,要麼是被當槍使到死還樂在其中,要麼越來越瘋但到最後一無所有。
解昭在心裡冷笑。他們看似分工明確、堅不可摧的小團體內部,其實有著非常顯著的不確定因素,或者說定時炸彈。
瘋子永遠是瘋子,且只會越來越瘋。
so what?
他和他們都不一樣。
錢靖會為了蔣霆口中那句縹緲的「恰圖蘭卡的終極秘密」而勉強壓抑住瘋狗本性,心不甘情不願地俯首稱臣,但是他解昭不會。
他對現實世界沒有懷念,對離開這鬼地方沒有期待,也就對蔣霆自以為終極籌碼的,那次與審判庭的秘密會談毫無興趣。
誰也不能扼住他的咽喉。除了他自己。
秦淼如何,錢靖趙勵和她是什麼關係,她和面前的林雪宜又是什麼關係……
跟他有什麼關係。
鬧吧,亂吧,越鬧越好,越亂才越有趣。
解昭心頭,那股久違的惡意在這一刻重新浮出水面。
誰知道呢,說不定我們早就死了,這一切都是死後世界的騙局。
他內心冷的像塊冰,甚至有點想發笑。
聞言,林雪宜詫異地揚起眉,復又笑了。那笑容明媚而艷麗,在暗夜裡仿佛熠熠生輝的明珠。
她沒有再多說什麼,向身後虛掩的房門偏了偏頭,輕聲提醒:「快回去休息吧,明早還要做任務呢。」
解昭抬腿走上樓梯,推開房門,從一個黑暗進入一個黑暗。
身後,遲衍停頓了片刻才跟上。
他看了看解昭的背影,眯起眼若有所思。
第二天所有人起的都很早。
原因無他,餓的。
奔波一整天就吃了幾口草,還鹹得要死,擱誰都沒辦法舒舒服服一覺睡到大天亮。
因此,當眾人看見海娜從廚房裡端出來的、被稱之為早飯的玩意時,都露出了神經錯亂的表情。
煮過頭的麥片粥,表面結著一層厚的足以把所有牙縫黏補起來的奶皮,底部用勺子刮一下,能刮出一塊塊形狀各異的黑色斑點。
聞了聞,應該是糊底的麥片。
遲衍:「別颳了。刮出來零零碎碎飄在粥里,你還喝得下?」
這番善意提醒換來的是錢靖的暴跳如雷。
錢靖瞪著勺里的麥片糊糊,伸出舌頭舔了一口。
片刻後,他的勺子飛了出去,整個人從凳子上跳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