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聲音解昭很熟悉。
是奧菲斯。
少年時期活生生的奧菲斯,尚未感受過絕望和恐懼的奧菲斯。
忽然間天色大變,從白日直接進入黑夜。
也許是玩的太累,少年和他的羊群在山坡上睡著了。
就在此時,羊群忽然發出陣陣騷動,不安地「咩咩」叫了起來。
少年被叫聲吵醒,揉著眼打著哈欠剛要坐起來,忽然被人捂住了眼睛。
有個低沉沙啞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:「別睜眼。」
少年被嚇壞了,以為是遇上了強盜,忙連聲求饒。
那聲音沉默片刻,忽又說道:「我喜歡你的歌聲,我從未見過比你唱得更好的牧羊人。這樣如何,我給你一枚金幣,你把白天在這地方唱過的歌都再唱一遍。你願意嗎?」
少年戰戰兢兢,不知所措。
那聲音接著說道:「請放心,我不會傷害你。但是記住,無論如何,你一定不能睜眼看我。」
「為什麼?」少年問。
「因為我是牧神,神明的容貌從來不能向凡人輕易展示。」聲音桀桀地笑了,笑聲像是用尖利的魚叉刮過結冰的湖面,尖銳刺耳。
少年狠狠打了個哆嗦:「只要唱歌就行了嗎?唱完就放我走,你保證不會傷害我?」
「我保證,孩子。我的羊群聽到你的歌聲都會跳舞,你擁有這世上最美妙的歌喉。」
少年將信將疑,但捂住他眼睛的那手甚至比他的半個身子都要寬闊,很明顯不是凡人的器官。他不敢冒著讓神明生氣的風險,於是只好勉強唱了一首。
一曲過後,那聲音又桀桀笑起來,稱讚道:「太美妙了……太美妙了……」
與此同時,「叮」的一聲脆響,某個圓溜溜的東西突然落在少年的手上,摸上去冰冷而光滑。
「這是給你的獎勵,感謝你安撫我的羊群。」那聲音說道,「明晚午夜,我還會在這裡等你。記住,將眼睛蒙上,不要偷看。」
少年戰戰兢兢地應了。
眼睛上的觸感驟然消失,但他依然不敢睜眼,手捧著那枚神明賞賜的、圓溜溜的物什,一路憑著記憶往家走,羊群則默默地跟在身後。
當他摸到了家門口時,終於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。
手裡果然是一枚金幣,在月光下閃爍著耀眼的金色光芒。
第二天。
少年不敢違逆,提前半個鐘頭趕到山坡下的河岸邊,將眼睛用四指寬的布條牢牢蒙住,然後坐下來,靜靜等待午夜到來。
那聲音如約而來,見他守信很是高興,並在聽他高歌一曲後,再次給了一枚金幣作為報酬。
第三天,
第四天,
第五天……
一個月後。
少年和那自稱「潘」的牧神逐漸熟絡起來。
有時候,牧神甚至有時還會向他講述其他神明的故事,以及祂們居住的地方,據說是在這世上最高的山脈,神明們只需舉起手臂,就可以觸碰到天空和雲彩。
聽得少年心馳神往,心中的好奇也越發強烈:
神明到底長著什麼模樣?
好奇心像是長在心眼上的蛀蟲,啃得他越發心癢難耐。
只偷偷看一眼……他不會發現的……
只看一眼……
就一眼……
少年終於按捺不住了,那天他特地選了一塊很薄的布料,將祂罩在眼前,只需要稍微強烈一點的光線就,可以令他看清楚對面的人長什麼模樣。
他自以為做的不留痕跡,牧神信任他,不會主動主動檢查他遮眼的布條是否漏光。而自己只要在看到牧神真容後,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,繼續高歌就行。
但是,他高估了自己的定力。
夜幕降臨,月光很亮。
這也是他不幸的源頭之一。
當少年看見,那足有三個成年人高度的人影穿過河流,緩緩走上這邊的河岸時,他的手腳已經開始不自覺地發抖。
「潘」問道:「你怎麼了?」
少年強作鎮定:「我,我有點冷。」
「潘」沒有懷疑,齜牙笑著說:「秋天來了。」
在歌唱時,少年的手指死死摳著褲縫,強迫自己不去看牧神的眼睛,生怕因恐懼而唱走了音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