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星糖聽到那個小丫鬟說趙魚責罰阿許,心裡便覺得悶悶的,很不是滋味,現下乳母為趙魚證明「清白」,她才覺得舒服了許多。
她揉著心口,李嬤嬤臉色卻淡下去,擰著眉問方才發生了什麼。
宋星糖如實道來。
李嬤嬤朝那邊啐了一口,惱怒道:「這些小蹄子真真越發無法無天,還敢背後說起主子的壞話,看來大管家的擔憂確有道理,我非緊緊她們的皮不可。」
說著也不等宋星糖開口,火急火燎便找人算帳去。留宋星糖一個人茫然站了會,半晌,才轉身回屋。
午睡過後,錢氏房中的老嬤嬤忽然來請她。
把她叫去卻和從前的待遇大不相同,讓她坐下,還好吃好喝地招待她,殷勤得令人毛骨悚然。
宋星糖六神無主,坐立不安,連擺在跟前的精緻點心都吸引不了她。
妙荷跟在身邊,聽了好一會,終於聽明白老夫人這是在試探什麼。
她湊到宋星糖耳邊耳語兩句,宋星糖也終於明白,祖母的葫蘆里賣的什麼藥。
原是二房早上聽說了昨日在霜星院的事,聽說趙魚「大發雷霆」,掀了桌子。
眼下把宋星糖叫來,名為安撫她,實際是試探她對趙魚的態度。也想知道,他們二人之間是否當真有了齟齬。
「糖姐兒啊,既然你們已然成親,二嬸也不再說什麼,只是這贅婿脾氣忒大,還敢當眾掀桌,實在不成體統,你可不能驕縱於他,不然來日掀的就是你祖母的桌。」
二嬸說完這話,與老夫人對視一眼,紛紛露出了無語的表情。
這話也就拿來哄騙哄騙宋星糖,那贅婿何需等來日,他入門那天不就下了她們的臉嗎。
拿著個劍揮來舞去,又靠著一張舌燦蓮花的巧嘴,在那強詞奪理辯得人腦袋發昏。
只怕來日若帶他去外頭,去應酬,見了什麼高官貴人,他也半點不帶怕的。
他竟還把她們安插在府中各處的眼線都拔了,說什麼年輕俊俏他嫉妒,誰信?這雷霆手腕可不一般。
那些小廝護院都是她們精挑細選出來的,只因年紀輕,才好受利所驅,好拿捏。如今幾乎全都折損,空出來的位置定會讓趙魚填補上自己的人。
今日把他叫來打算敲打敲打、立立規矩,結果又被那小子氣得七竅生煙。
二嬸頓足捶胸,緊著抱怨:「你是不知,早起他來給你祖母請安,陰沉個臉,要吃人似的。你們昨夜……吵架啦?我瞧他那臉色難看得,像是生了一宿的悶氣。」
說著語調抑制不住上揚,有些得意。
若這二人真離了心,那也不必她們再操心算計。
對趙魚是軟的不好使,硬的也行不通。
思來想去,還是得從宋星糖身上下手。正好聽說他們之間有了爭執……
錢氏微微一笑,把面前那碟雲片糕推了過去。
「糖姐兒啊,你這個夫君是個心思深的,他才剛入門就在你跟前擺主子架子,等往後他只怕要騎到你頭上去,」錢氏最懂如何拿捏宋星糖,她意味深長道,「等你底下的人都被他趕走,培植起他自己的心腹來,你母親的那些財產,不就都落在他口袋裡了嗎?」
一聽事關阿娘,宋星糖立馬抬起頭來。
錢氏微勾嘴唇,一副盡在掌握的樣子,她治不了那條滑不溜秋的趙魚,還治不了宋星糖嗎?
二嬸頓時領會了婆母的意,跟著煽風點火:「此人城府頗深,不得不防!糖姐兒還是太單純,這樣的男人你拿捏不住。不如同你祖母和二嬸說說,他都對你說了些什麼話,讓我們幫你分辨一下他究竟是不是包藏禍心,在哄騙你。」
錢氏也接著道:「他可教唆了你什麼法子嗎?比如要如何對待我?對待你二叔他們?你可得擦亮眼睛,莫要犯糊塗,咱們是一家人,他一個外來的,還是入贅,眼睛盯著你手中的錢財呢!關鍵時候還是得祖母和你二叔給你撐腰,知道嗎?」
錢氏越說越有氣,斥道:「他還敢拿刺史府賞花宴上的誤會當個事說,逼得你二叔不得不把繁兒關了禁閉,可讓他得意壞了!」
白氏用帕子按了下眼角,顯然也心疼至極。
宋星糖皺著眉頭思索,看似將她們的話都聽進去了。
可其實她此刻卻在想趙魚前兒夜裡對她說的話——
「倚老賣老,顛倒黑白,蠻不講理,這樣的老太太我見得多了。這種人,你只一味講道理是絕行不通的,她聽不懂,或者說她聽懂了也裝不懂,與你胡攪蠻纏。你若不跟她撕破臉皮,她就會蹬鼻子上臉,騎到你頭上。你得比她還不講理,還胡攪蠻纏,才能治住她。」
還要多虧祖母突然提到「騎到她頭上」,她覺得很耳熟,這才猛然想起來。
而緊接著,宋星糖便意識到,她的記性真的有變好一點點!
從前許多事、許多話,她都是過目過耳就忘,了無蹤跡。
可今日她卻因為某些字眼,勾起腦海中深埋的記憶。
不光是今日,包括畫畫時也是,她能記住的東西越來越多了!
宋星糖驚喜於自己的轉變,這個發現,無異於她出門就被十斤從天而降的雲片糕桂花糕桃花酥給埋了一樣,令人感到興奮又幸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