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天,她在醫院裡呆到很晚,桂英放不下她,一直在身邊陪著。
直到探望時間截止,護士打發她們離開。
兩人一路沉默。
桂英甚至連呼吸都不敢太過大聲。
自從知道顧奶奶的情況,顧蜻游一直都是這種狀態,平靜得叫人心慌,好像是有一根線緊緊地繃著,似乎等到極限,線斷了,她就會崩潰了。
桂英擔憂地看著她。
「做什麼這樣看著我,」顧蜻游嘴唇拉開弧度:「阿嫲醒了,是好事。」
「蜻蜻,」桂英用力地握著她的手:「如果不開心,就哭出來吧。」
顧蜻游沒有說話,兩人一路走回家。
此時已經是晚上十點,啤酒街才剛開始熱鬧,等走進巷子,卻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,萬籟
俱寂,只有細微的蟲鳴聲,遠處偶爾傳來幾聲貓叫春。
舊民居的大門只有一盞搖搖欲墜的白熾燈,蚊蟲繞著光源亂舞。
牆面有些慘白,不知道是不是回南天的影響,掉灰越發嚴重,昏暗的光線下,帶著幾分陰森森,透著幾分不尋常。
等兩人走近,才發現不知道是誰,竟然在其中一面牆上用紅漆寫了幾個血淋淋的大字——欠債還錢。應該是其他居民看不過眼,鋪了一層白漿掩蓋,濕噠噠的還沒幹。
顧蜻游看到那幾個字,臉色瞬間煞白,她突然跑了起來。
桂英一愣,等她反應過來,顧蜻游已經三步並兩步地衝上樓,她叫了她一聲,連忙跟上去。
越靠近家,心裡的那股不安越發強烈,顧蜻游手腳有些發軟,腦子像是失靈的電腦,不停地彈出警告。
終於,站在門前時,她停住了,下一個瞬間,身形一晃,幾乎要坐到地上。
她扶著扶手,堪堪頓住。
門鎖被人砸壞了,灰綠色的門半掩著,像是在昭示著什麼,門板上鮮紅色的大字挑逗著她的神經,太陽穴一突一突地跳動。
似曾相識的局面。
是那些追債的人慣用的伎倆。
顧蜻游垂在兩側的雙手慢慢握緊。
與此同時,屋子裡的電話鈴聲劃破了寂靜,在這種情景下,活像午夜凶鈴。
顧蜻游深吸了一口氣,進門拿起話筒。
「終於捨得接電話了嗎?!」對面出來房東氣沖沖的聲音:「我都打了一百八十遍了!」
「對不起,」顧蜻游垂著眸子:「我不在家。阿嫲出了事,我去醫院了。」
「呵,我管你呢?你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引來,弄得亂七八糟的,怎麼說?」
「對不起,」她只能重複這一句話:「我不想的。」
「你搬走吧,」那邊的人冷冰冰地說道:「不收你清理費,給你三天時間,搬走。」
說完這話,對方直接掛了電話。
顧蜻游拿著話筒的手垂下,裡面傳出嘟嘟的聲音,她半低著頭,叫人看不清表情。
桂英來到門前,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。
「……蜻蜻,這是怎麼回事?」
*
凌晨一點,啤酒街也漸漸安靜下來。
顧蜻游將桂英送到巷口,下夜班的順子開電動車來,把她接走。
臨上車前,桂英抱了抱她,安慰道:「蜻蜻,你別著急,總會有辦法解決的,無論發生什麼事,我都會陪著你面對。」
顧蜻游牽了牽嘴角,但最終沒能笑出來:「嗯。」
「真的不用去我那邊住一晚?」
「不用。」
「好吧,你注意安全,拜拜。」
電動車的聲音遠去,顧蜻游站在路邊,沉默地盯著自己的腳尖。
夜風漸漸大了起來,吹得她的頭髮在空中交纏,打在臉上,帶來輕微的痛感。街邊燒烤店的老闆在收拾東西,不遠處有醉酒的傷心人在苦惱嘔吐,巷子深處的按摩店還在熱鬧,幾個花枝招展的女人坐上小車,笑鬧著揚塵而去。
天邊傳來幾聲轟隆的悶響,不多時,豆大的雨打了下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