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他們不能奢求如果。
人生是沒有如果的。
徐遠行失聲痛哭,比那晚在銀河之下還要哭得厲害。那時母親是在他的記憶中,而此刻,年輕的母親就在他面前。
「對不起,媽。對不起。」徐遠行一直在說這句話,他總覺得是他自己造就了母親晚年的痛苦。
這個夜晚這樣的漫長,照片帶來回憶,回憶漸漸安撫了他。痛哭過後是大片大片的空白。
當9月30日的太陽升起,他們已經徹底歸於平靜。關上那個屋子的門,就徹底揮別了過去。
他們都感覺疲累,又很累。曾不野提議先不管不顧去吃頓早餐,就連早餐的種類都想好了:炸得噴香微甜的糖油餅、淋著豆腐乳酸汁香醋的豆泡湯、咬一口滋滋冒油的羊肉包子,再配上一些切的粗細不一的鹹菜絲。徐遠行同意她的提議,並給出了批改意見:再加一個燒餅夾肉就更好了。
妥了。
走吧。
他們走在清晨的北京街頭,走街竄巷,走到那家開了幾十年的老式清真早點鋪子,在親切的京腔京韻的攀談之中,慰藉了空了很久的腸胃。是的,與腸胃一起被漸漸填滿的,還有他們那顆斑駁的、空洞的心。
他們都決定這個假期哪裡也不去,好好布置一下他們的家。曾不野先不撒野,徐遠行暫停遠行,他們先安頓好自己的家。是的,他們有家了。
飯還沒吃完,趙君瀾的電話就來了,上來就問他:走不走?
「不走。」徐遠行說。
趙君瀾以為自己聽錯了:「不走?你腿折了還是怎麼了?你被奪舍了?」
「我昨天結婚了,這個假期我們決定布置一下我們的家。」
趙君瀾「哈?」了一聲,說了句沒腦子的話:「先愛?閃婚?跟野菜姐?這麼快?怎麼回事?你怎麼給我當頭一棒呢!你…」
曾不野拿過徐遠行的電話直接問:「怎麼了?你感覺像失戀了是嗎?你不應該先跟我說恭喜嗎?」
…
「你有病!」趙君瀾氣夠嗆:「在哪呢!我現在找你們去!」
他說來就來,他們早飯沒吃完,他已經上桌了,給自己點了羊雜湯和燒餅夾肉,一邊吃飯一邊觀察他們倆。趙君瀾感覺像在做夢:看著不可能結婚的曾不野和一輩子不想結婚的徐遠行,閃婚了。
趙君瀾挺高興,喝個羊雜湯好像給他喝高了似的,攬著徐遠行肩膀說以後給他們夫妻兩個當兒子,只要管飯吃就行。徐遠行好說歹說把他送走,讓他帶著父母好好走青甘大環線,等回來給他展示他們的新家。
說是要布置新家,卻先回家昏睡到黃昏。
等他們睜眼時,曾不野窗前的玉蘭葉子又落了一層,秋天就這樣來了。後來也不知是誰先動的手,總之兩條影子疊在了一起。與新生活一起覺醒的,還有不眠不休的情/欲。
緊接著他們迎來了新婚後的第一次爭吵,因為徐遠行要買鑽戒,曾不野不要那華而不實的玩意兒。徐遠行就覺得曾不野不浪漫,曾不野就說你浪漫你買什麼鑽戒?
吵著吵著就笑了。徐遠行開始道歉,他是這樣說的:「嗨,跟我結個婚,什麼都沒買。知道你野菜姐有錢,但咱也不能黑不提白不提是不!」
「要麼這樣,買個房子呢?買個新家。」
「或者你喜歡什麼?」
「掐絲琺瑯的熏爐我肯定給你找回來,你別急,我一定找回來。」
…
他喋喋不休,曾不野又困了,翻個身睡去了。
他們說要布置新家,做的最大的動作就是去花卉市場買了很多花,還有油漆和木板。徐遠行在家裡叮叮噹噹地釘木頭,然後刷漆,就這樣折騰了幾天,做出幾個好看的新架子。新架子上擺著花花草草,書,不怕摔的擺件。曾焐欽擁擠的小家在他們的整理下,終於能再容納徐遠行一人。
他搬來幾件衣服,又想方設法在這個小區里租了個車位,就這樣,住了下來。
10月7號那天,他們的新家終於「竣工」了,而玉蘭樹的葉子,落盡了。
兩個人在房間內不停地走來走去欣賞他們的家:窗前的木架子上擺滿了好看的花:垂絲茉莉、檸檬樹、金桔樹、水仙,陽光透過窗照在花朵上,就在地上投下了好看的影子。再經由風一吹,影子就活了起來,帶著花香、木屑香,飄滿整間屋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