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只是這麼簡單,沒有其他?
又聽見初檸後面那句話,簡以尋後退拒絕,語氣冷漠,渾身帶刺地道:「不用你管。」
當原本就是簡單真切的關心,與冷漠和中傷夾雜太久後,再恢復到它最初最真誠純粹的樣子時,竟然也會讓人忍不住惡意地去一次次猜測,懷疑,再一遍遍印證是否真的不是謊言,是否真的是真的。
可在確定真的是真的時,簡以尋又不敢相信了。
失望太多次,淋了太久的雨,麻木和自棄習慣太久後,遇到簡單的關心,也會下意思退縮和阻擋。
關心是他不配擁有的,關心是有目的的,關心是虛假的,關心是甜蜜的毒藥,讓他在沉迷時,一點點腐爛他的心,粉碎他的骨頭。
最好的辦法就是趕走,統統不要,還是像以前一樣。
即使一個人淋雨吹風,在雨中摔倒,奔跑,難受又窒息地活著。但不用再遭受多餘的傷害,在期待後,再次從天堂跌入地獄。
如果一開始就註定失去,那麼不如從來不曾擁有,只要沒有擁有就不會再失去,只要不再次失去,就不會那麼痛了。
曾經的,現在的痛,已經夠了,已經習慣了,不應該,也不可以再有新的了。
小男孩在樹下哆嗦地縮成一團,淋著雨,鞋邊和指甲縫也都是泥巴,狼狽髒兮兮。
大樹張開樹葉,為他擋住些雨珠,得以喘氣,小男孩卻逃也似地站起,他揮舞樹枝,惡狠狠又執拗地說:「我才不用你的假惺惺!」
可大樹沒聽,大樹還是撐開樹葉,樹枝很長,樹葉綠又大,即使小男孩一直逃開,一直質疑和驅趕,大樹仍舊重複這個動作。
漸漸地,不知過了多久。
許是小男孩跑累了,說累了,雨淋得他腦子也渾渾噩噩,他居然真的停了下來。
他扭捏地走回樹下,躲在樹葉最多,雨最少的那一處,他抿著唇,沒有和大樹說話,依舊是冷冰冰的,不討人喜的,但是大樹卻像是包容的春天一樣,沒有在意。
恍惚中,小男孩放下了樹枝,放下了警惕和戒備,他餘光注意到一旁有隻小烏龜正艱難地朝他挪過來。
小烏龜爬得很慢,頭半縮在龜殼裡,走過坑坑窪窪的水坑,繞過石頭,最後停在他身邊。
他下意識拿起樹枝想要趕走他,卻發現,頭頂的大樹又多撐開一片樹葉在他的頭頂,恰恰好擋在小烏龜的頭上,也為它擋住了雨。
想要攻擊的樹枝沒來得及揮起,小烏龜也看見了他的動作,卻像是笨笨的,遲鈍的,一點沒察覺地繞了個圈又在他旁邊躲雨。
無心,卻入有心者。
雨還在下,可這一次,小男孩不是一個人。
第一次,有傘,第一次,有人陪他,第一次,關心不作假。
-
簡以尋到底還是跟著初檸來了醫務室。
嚴格來說,算是初檸把他扛到醫務室了。
簡以尋拒絕初檸偏過來的傘,看見她被雨水淋到的衣發,簡以尋卻沒有打掉傘,而是冷漠道:「你自己把傘打好,回去吧。」
說完,他動了動身子,往旁邊走。
其實簡以尋這會也不知道該去哪兒,該做什麼,但是簡以尋無法對上那雙關切的眼,他近乎逃避地想要離開。
不管去哪兒,離開就好,會好的,都會好的,一切會再次回到正軌,就和之前一樣。
習慣了就好,他也早就習慣了,就這樣吧。
可是簡以尋忽略了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態,步子剛邁出去沒兩步,他的身影就越來越晃,氣越來越喘不上來,整個人像是溺水了一般,艱難地呼吸,止不住地咳嗽,他下意識地用盡力氣抓緊衣服。
身體無力支撐,簡以尋半跪在地上,另只右手撐在冰涼的地磚上,他和周遭的大雨融為一體,渾身是說不出來的破碎感。
眼前的光影越來越模糊,好似只有敲擊在他身上的雨是真的,以及身後焦急的腳步和擔憂的聲音。
他好像聽見有誰喊了他的名字,又有誰扶起了他,讓他搭在她的肩膀上,把傘撐在他頭頂。
一步一步,慢慢地將他帶去某個溫暖的的地方。
夢又假又真,簡以尋已經要分不清真假。
從前,他的
夢裡是從不停止的大雨,不再是那雙掙扎,拍打在水面上的手,不再是那道跌落水底,溺在水底的小小身影,是黑漆漆的看不見方向,卻能聽見四面八方傳來的各種而樣的惡毒的詛咒。
「你是故意的!」
不是。
「你一直都在嫉妒,早就懷恨在心,你就是殺人兇手!」
不是。
「你怎麼這麼惡毒!死的怎麼不是你?」
不……是嗎?
都說他惡毒,都說該死的是他,好像真的就是他,就該是他,特也覺得好像就該如此。
夢裡的簡以尋麻木地要說出那句「是」時。
他似乎聽見有人在喊他的名字,嗓音很溫柔,像是一道光,照進烏漆嘛黑的世界,光映落在地上,給他指了道明亮的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