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讓他去雪州安逸地生活吧,像他這麼漂亮的人,就應該衣食無憂的,當個陌上如玉的無雙公子。待在她身邊的話,段乞寧害怕自己會在蠱毒發作時於他面前失控,她不想讓他看見這麼病態和醜陋的自己,也不想他染上餘毒落得個七竅流血的下場。
她這般執拗,汪娘子也不知曉該說什麼了,一行人再度勒馬啟程,須臾,有人驚喚了段乞寧一聲。
「大當家的,有條尾巴!」
段乞寧一愣,回頭,眼瞳剎那間緊縮。
那跌跌撞撞騎著馬追她而來的,是風塵僕僕還掛著淚花的崔錦程。
他騎乘得很勉強,整個人幾乎趴在了馬背上,完完全全是馬馱著他橫衝直撞地在前進,在快要抵達的時候,連人帶馬被林間橫亘的枝幹絆了一跤,少年的身子隨慣性摔出去,摔在林間地里。
段乞寧心弦崩斷,便見那少年咬緊牙關爬了起來,跌跌撞撞地朝她跑來,跑得面紅耳赤、跑得發束和玉冠盡數散落,卻堅定不移,用盡全力。
終於跑到了她的馬腹跟前,崔錦程哭紅鼻尖,抬頭淚眼婆娑,喘著粗氣斷斷續續地道:「不要丟下我……我想待在你的身邊……不論以後、有多危險……我都想和你在一起……」
第100章
負責護送崔錦程的暗衛們很快趕來,「主人贖罪,屬下們實在是阻攔不住……」
方才,崔錦程從搖搖晃晃的馬車中醒來,睜眼第一句話便是央求暗衛們停下馬車,放他下去。眼見哥哥們恪守段乞寧的命令,少年情急之下竟選擇跳車!若非暗衛及時勒馬剎停,只怕崔錦程的雙腿會摔成殘廢。
可即便如此,他跌跌撞撞下馬,慌忙朝反方向奔跑,暗衛們慌忙去追,打馬將他包圍,他直直往馬腿上撲,逼得哥哥們節節後退,少年撲通一聲跪在地上,苦苦哀求,求他們能借他一匹馬。
一面是主人的命令,一邊又是少年以死相逼,暗衛們騎虎難下,不得已,勻了一匹馬給他。
崔錦程就這樣騎馬追趕,或許是危急關頭更能激發潛能,他縱馬飛馳,駕馭出生平都不曾有的速度,一路緊追,終於趕上段乞寧她們一行人,這才邁過艱難險阻,來到段乞寧的面前。
崔小少爺抽噎,抬手擦去眼眸里的淚花,段乞寧藉此看清他摔腫得通紅通紅的手。
暗衛們正欲上前將他扣押截走,崔錦程倏地撲抱住段乞寧的長靴,抱得緊緊得怎麼也不肯撒手,哭喊著:「寧姐姐!不要趕我走!……」
他情緒崩潰,涕泗橫流,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,把頭埋沒在她的褲腳上。
茶肆夥計們都是走南闖北的糙娘漢女,少見這般兒女情長的場面,尤其還是這麼個美麗動人的小郎君,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,登時收斂氣息,默不作聲地把視線挪開,汪娘子見狀也是心下嘆氣,移開目光。
如此,倒是襯托得她們的大當家鐵石心腸一般,杵在馬背上不為所動。
崔錦程一直抱住段乞寧哭了好久,哭到最後啞了嗓音,身子還隨哭腔抽噎,一下一下地抽。動。
段乞寧在長達良久的沉默後到底是心軟了,鬆開韁繩的那隻手輕輕地落在他的頭頂,揉了把他的發,「唉……」
感受到她輕柔地撫摸,崔錦程仰頭小心翼翼地看她,兩滴眼淚還掛在眼眶附近,盈盈欲滴,又顯得他此刻眼眸濕紅得像只兔子。
段乞寧低垂視線,指腹將他眼角的淚花抹去,朝他攤開掌心。
少年的眼底閃過一瞬的遲疑,再到不可置信,如盛滿霞光的琉璃,好似一觸就碎。
段乞寧錯開視線:「上來吧,小少爺。」
有她這句肯定,崔錦程化猶豫為堅定,眸底又有些欣喜透出,將他整個人的灰黑色眼瞳襯托得亮亮的,崔錦程緊緊握住她的掌心。
段乞寧也用力和堅定地反握住他,將他拉上馬背,崔錦程落座於段乞寧的身後,映入眼帘的是她的背
影,撲入鼻翼的是她身上的芬芳,少年還覺恍若夢境,為了驅趕那股不真實的虛幻感,他牢牢地用手纏住她的腰肢,從身後坐將段乞寧緊抱。
「繼續趕路。」段乞寧同夥計們道。
眾人整裝待發,那幾個丟了差事的暗衛問她該何去何從,段乞寧思忖片刻,道:「這一路來,你們都辛苦了。原本我是計劃你們將崔小公子送入雪州南部,就隨他一起駐紮在雪州,或者你們取了銀兩和解藥,想去何處便去何處。如今……」
段乞寧看了一眼汪娘子,繼續道:「這樣吧,我讓汪娘子給你們一人一帖蠱毒解藥的藥方,你們拿了藥方憑藉釣月娘子的手印,可去各大州釣月娘子的商鋪領取白銀千兩,屆時你們皆可自行尋道士或醫師煉製解蠱丹藥,往後日子不用再為段家、再為我出生入死了。段家已滅,你們的賣身契也無效益,自此便自由了。」
段乞寧語重心長地道完,大抵是想到阿潮和阿秉的死,她的音色有些沉重和悲傷,崔錦程安安靜靜地注視著她的側顏,自然而然看清了她撲滿陰鬱的眼睫,他的心也為她的低落的情緒抽痛,少年默默地懷中女人緊圈,他把自己的面頰輕輕地貼上她的後背,特地避開她身上的刀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