赫連玟昭微眯眼眸,緊盯那光滑透亮的碗壁,倏然一記推開吼道,「拿走!朕現在煩躁得很!」
玉碗落地,一地羹湯。蘇彥衡抿緊薄唇,另一隻膝蓋也彎了下來:「陛下恕罪,既如此,那微臣替您揉腿,以緩狂燥之意。」
凰帝陰晴不定地「嗯」了一聲,闔上眼瞼,男人的雙手拂上明晃晃的衣裙,揉。搓在赫連玟昭的雙腿。間。
室內點著的龍涎香散發纏綿悱惻的情。調,男人指法熟稔,一停一簇皆照顧著帝王的喜好,因而顯得格外小心翼翼。
不知過了多久,赫連玟昭的呼吸聲幾乎消弭到聽聞不見,蘇彥衡才輕聲細語道了句:「陛下,大延與大莽盟約期滿,該接晴兒回來了……」
凰帝驟然睜眼,不動聲色:「來尋朕就為的這事?」
「自然不是,」蘇彥衡偏過頭,將臉枕到凰帝的大腿上,「微臣擔憂陛下龍體。」
赫連玟昭很是受用,修長指節滑落他的下巴處,玩。弄男人的喉結。
「明娘……」隨他發音,指尖傳來麻酥酥的震感。
赫連玟昭,表字「明」。凰帝怔了怔,很快恢復如初,指腹點點他的唇瓣:「朕知曉的。」
「這是朕的親生骨肉、你的親生骨肉,朕如何捨得她在敵國寄人籬下?」
蘇彥衡起身,便聽她悵然若失的地道:「彥衡,你可怨朕?」
念出這個許久未道的名字,男人有過一瞬間的恍惚,思緒也隨這聲纏綿的語氣飄蕩回從前。
蘇彥衡,曾為太女少師,現為王朝的天女太師,雖無實權,但確實是當仁不讓的大延唯一男官。
二凰女赫連晴乃赫連玟昭和蘇彥衡之女,是大延鮮為人知的皇室秘辛。
旁人只知赫連晴出身低微,自小在凰宮中受盡姐妹兄弟凌。辱,十歲被送往大莽當人質,已背井離鄉十二餘載。
「朕又何嘗不心痛呢?」凰帝捶打自己的胸口,滿目自責。
「微臣不怨陛下,」蘇彥衡制止住她的手,擁在懷中,「為臣者,為陛下分憂皆是本分。晴兒能為大延江山社稷盡綿薄之力,抑是她的福分,是她身為『凰女』與生俱來的責任。彥衡別無所求,只求陛下盟約期滿,風光將她迎回,晴兒自幼在外孤苦,陛下能否佑她後半生順遂?」
「這是自然,朕怎麼捨得再讓她受苦!」赫連玟昭篤定道,抽出一道摺子,寵溺地敲了敲他的頭頂。
蘇彥衡遲疑接過,閱完後惶恐:「陛下,這……」
赫連玟昭道:「這幫老東西天天吵得朕頭疼,太女之位空懸已久,晴兒於大延江山有功,待朕將她接回,准她入駐東宮。」
男人一驚,心下已是駭然:「萬萬不可啊陛下!」
凰帝面不改色:「那依太師之見,東宮之位朕該選誰?」
赫連玟昭存活的子嗣不多:大凰子已受封自立凰子府;二凰女送入大莽當質子;三凰女最得聖寵;老四老五老六皆早夭,七凰子出身低賤,八凰女尚且年幼……
蘇彥衡蠕動唇瓣:「東宮之事,微臣不敢僭越。」
「朕准你僭越。」
蘇彥衡叩首,權衡利弊,閉上眼斗膽道:「依臣之舉,當屬三凰女為太女殿下。」
「暄兒嗎……」凰帝復念三凰女的名字,隨後便沒了聲音,只剩手指在龍椅上輕敲,似在思考。
蘇彥衡不敢抬頭揣摩帝心,呼吸沉在地板上,倏爾眼角瞥見屏風後又另外一道身影,底下只露出半截男子的鞋履樣式。
蘇太師一驚,這御書房內還有旁的男子?
大延律例:後宮不得干政,御書房絕不可留君侍承寵!
「陛下……」蘇彥衡眉色微動。
赫連玟昭順著他的視線望了一眼道:「無妨。」
男人更是訝異地張了張唇。
凰帝收起摺子淺笑:「怎麼了,朕的太師這是吃味了?」
「陛下莫要打趣微臣。」
赫連玟昭又與蘇彥衡相互試探幾回,凰帝漸漸有些力不從心,抬手扶住額頭,冷汗直冒。
蘇彥衡凝神,隨後告退,踏出御書房的那一刻,他用指腹摩挲了一會拇指。
拇指上還留有羹湯汁水,但無人會知道指甲縫裡裹藏劇毒。
凰帝很是謹慎,一口都沒喝,但是索性……後招不止一手。蘇彥衡掂量了下腰間香囊,一改賢良如玉的溫順,眉眼間噙染陰冷。
而御書房內,自蘇太師走後,龍涎香的後調好似變了味,赫連玟昭只覺煩。躁不已,揚手間狠狠將那硯台砸向地上的碗。
琉璃瓷片炸裂,凰帝壓著急促起伏的胸口,暴。虐症狀彰顯。
女人慘白的五指緊緊扒住龍椅扶手,胸口鬱結,忽的溢出一口淤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