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焦慮的時候還是得找點事情做,正如段克己此刻,腦子裡想的都是紅燒肉的步驟,以及待會兒鍾元思吃到這些時的搖頭晃腦的神情。
段克己端著一碟子精緻擺盤的紅燒肉,從後廚出來時,鍾元思已經找了個用屏風隔出來的雅間坐下了,她還順勢要了瓶酒,給兩個各倒了小半杯。
雖然紅燒肉看得人直流口水,但眼下不是飯點,鍾元思不好意思再厚著臉皮管人要大米飯,只好跟段克己一口肉一口酒吃了起來。
兩人緊挨著坐一起,其實段克己更想坐對面,因為擔心自己身上的油煙味被鍾元思聞到,但卻被她硬拉著坐在了一起。
這樣的約會場景,其實段克己一點也不滿意,他覺得起碼得有鮮花跟蠟燭,自己穿得也該更正式點,才能顯示出自己對鍾元思的尊重,但自從兩人在一起後,每天都是在劇組,除了投餵美食沒有時間給她展現自己作為男朋友的妥帖跟浪漫。
不過,看鐘元思吃得滿足,段克己也就忍不住跟著一起開心了起來。
沒關係,他們還有的是機會可以體驗很多浪漫的約會。段克己對自己說。
三天後,鍾元思要扮演的墜海戲份開始拍攝,段克己的右眼皮不住地跳。
這天近海處狂風大作,鍾元思身上已經綁好了威亞,工作人員再做最後的安全扣確認,小馬跟一個場務拿著個大喇叭滿場跑指揮工作。
陳郁舟站在鍾元思身側看所有人忙碌,原本他是處於放空狀態的,忽然在道具組扎堆站著的人裡面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——朱琳。
上次之後,兩人一直沒有見面,如今隔著這麼一群人,更不可能去說什麼。陳郁舟想裝作沒有看到他轉移自己的視線,卻看到朱琳朝著自己笑了一下。
那笑容堪稱燦爛,好像發生了什麼讓她極為開心的事情。
在陳郁舟面前,朱琳從來都是羞澀溫柔的,偶爾情緒不正常時,也是那種陰森瘮人的怪笑,從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,隔這麼遠人都快看不清了卻仍能看到那一口白牙。
身旁的工作人員拉了拉陳郁舟身上的繩索,才將他拉回神。
陳郁舟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繩索,一股寒意突然爬上脊背,朱琳那句詛咒般的「我們才是一類人」又在他耳畔響起。
想到這個,他緊張地望向鍾元思,後者疑惑地回望過來,用眼神詢問他「?」。
陳郁舟咽了咽口水,假裝調侃地關心了一句:「段總這幾天的檢查應該很到位了吧?」
鍾元思面露甜蜜:「嗐~他就是瞎操心,劇組這麼多工作人員來來回回檢查那麼多遍了,肯定沒危險,你也不用擔心。」
說完鍾元思還俏皮地朝陳郁舟眨了眨眼睛,看起來像是誤會陳郁舟被段克己的陣仗嚇得擔心有危險了。
陳郁舟配合地笑了笑,笑意卻不達眼底。
朱琳應該不會瘋到這種地步吧?應該不會發生意外吧?或者說,朱琳應該不會有本事在劇組這麼多人的眼皮子地下製造意外吧?
他又低頭檢查了一遍自己腰上的繩索。因為大風跟潮濕環境的限制,既不能選擇最堅固的鋼纜,也不能用破斷拉力最強的合成繩,只能改用因為價格高不划算而很少使用的芳綸繩①。
陳郁舟用手感受著芳綸繩的傳遞過來的陌生手感,又聯想了王盛在他耳邊念叨過段克己對這場戲的重視,終於稍微放心了一點。
隨著導演的一聲「action」,劇組所有機器跟演員都有條不紊地運轉了起來。
段克己站在了在劃定範圍內的最靠近拍攝現場的位置,緊盯著掛在崖壁的鐘元思。他的視力極好,能看到鍾元思因為髮絲飛舞甩動而控制不住想眨的眼睛,也能看到她手臂肌肉用力到了極限而開始漲紅。
她是體驗式的演員,在走戲安排時,就跟吊威亞的師傅打過招呼了,等她念完台詞再啟動,現在只需要稍微借點力就好,所以鍾元思臉上的痛苦跟驚懼,起碼有一半是真實的。
鍾元思掛在崖壁上,最大的借力就是陳郁舟的那隻手,他正在聲嘶力竭地說著台詞,額頭上的青筋已經暴起來了。
收音師的話筒杆開始移動,幾位膀大腰圓的威亞師傅也在蓄力,段克己知道,鍾元思馬上要摔進海里了。
因為緊張,他的身體不自覺前傾,幾乎快要被遠處的攝影機拍到了。
這個場景導演的要求是要拍得非常唯美,所以繩索降得比較緩慢,身形纖細的鐘元思在半空中迴避下墜,像極了一隻被暴雨打落的蝴蝶。
「咚!」
靠近海面時,威亞用力下拽,鍾元思破水入海。
一秒、兩秒、三秒……一分鐘過去了,鍾元思還沒有按照預定計劃被威亞帶出水面,段克己開始朝這邊狂奔。
莉莉幾乎要尖叫出聲,她急忙朝著早就侯在旁邊的救援人員示意,讓他們準備下水。
小馬則跟著段克己一起往海邊跑,開拍前他剛跟自己老闆保證過一切萬無一失,為了顯示對自己安排的放心,腳上的鞋子都是鬆弛感拉滿的人字拖,這會兒跟在段克己身後跑起來就顯得亂起八糟甚至連滾帶爬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