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緊趕慢趕來到長安的趙安被封為未央宮謁者,日後貼身伺候天子。
呂雉一遇到劉越的事,便方方面面都為之考慮,生怕有哪裡不周全,仔細一想,把身在梁國的趙安提了過來。據越兒說,此人還算忠心,她叫人查了查,更加滿意了幾分。還有梁王宮的財寶不能落下,不論多少,都充進帝王私庫。
這些日子,趙安在頂頭上司——未央宮謁者令王漁的手底下培訓,聽說謁者令從前在長信宮伺候,當了很多年梁王殿下的傳聲筒,趙安頓生緊迫之心,胖胖的身子瘦了好幾斤。
直至大典當日,趙安終於能隨侍劉越左右,一大早就使出渾身解數,將定製的帝王頭冠,帝王冕服,一一理得平整。
他湊在燭火下,仔仔細細檢查綬帶有沒有瑕疵,那嚴謹的模樣,叫宮人止不住地放輕腳步,寢殿一片肅穆。
直到呂雉緩步而來,盛裝之下,是逶迤的裙擺。無人膽敢直視太后的容光,隱約傳出低低的、輕柔的交談聲:「這是越兒最後一回住在我身側了。」
大長秋笑道:「以後不論上朝還是議政,陛下依舊陪伴太后身側,又有什麼區別呢?」
呂雉也笑了起來,朝趙安招招手。
「該喚陛下起身了。」她溫和道。
趙安應諾,示意宮人手捧托盤,將帝王冠冕送入裡間。
「……陛下,陛下?」
劉越隱隱約約覺得有誰在耳邊說話,發覺對方說的是陛下,頓時心安地翻了個身,並不理會。
趙安念頭一轉,悟了:「殿下,殿下?該用早膳了。」
劉越小烏龜似的翻了過來,肚子咕咕叫了一聲。
對應著正確的口令,他睡眼朦朧地爬起,等到徹底清醒,發現天還沒亮,今天要穿的衣服也不一樣。
穿好冠冕,配上短劍,劉越蹬蹬蹬地走出來。大長秋讚賞地瞧了趙安一眼,呂雉眼眸一亮,牽起幼子的手:「改口的事,越兒從今日起就要習慣。哥哥已經在未央宮,誤了時辰就不好了,走,我們去用早膳。」
劉越是個不忘初心的人。
儘管被趕鴨子上架,他仍放不下美味的飯食,有什麼事等吃完再說。譬如現在,他咽下最後一口,用小帕子仔細擦了擦嘴,扭過頭,遲疑著指了指天色。
呂雉幾乎一下就懂了。
她也捨不得八歲的兒子每天這麼早起,笑道:「蕭何沒有同你說麼?大典的時辰,與每月的朔望朝一致。需要卯時起身的,還有召集百官的大朝會,但大朝會不常見,上一次開啟,正是為了宣讀先帝遺詔。」
劉越聽懂了。
一個月來,他有固定的兩天五點起床,除此之外,就是隨緣的大朝會。平日可以睡得遲些,端看當日有沒有重要的事務,有沒有臣子需要召見。
劉越盤算起來,嗯,勉勉強強可以接受。
這幾天他也不是光睡不思考。努力回憶便宜爹在時永壽殿的作息,劉越陷入沉思,做皇帝,不一定要起得比雞早,睡得比狗晚,端看會不會用人。
劉越扒拉了一下,滿朝文武,功臣外戚,加上從前挖掘的韭菜,就是為了替今時今日分擔!年輕的如張不疑陳買,已經可以丟出去扛事了,除此之外還有母后在,何況他才八歲,還要讀書。
陛下的眼睛明顯亮了一亮,長信宮眾人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。
沒人知道就在這短短的一瞬,未央宮前排隊等候的百官脊背發涼,諸侯王如劉恆劉長對視一眼,齊齊扭過頭。
宮門肅穆,長安城籠罩在黑暗中。等到第一縷天光劃破黑夜,兩方側門徐徐打開,謁者嘹亮的聲音響起:「進——」
宮燈一盞接著一盞,照得宮道燈火通明。一謁者唱名,另一謁者掌禮,由楚王劉交引領劉氏諸侯王、徹侯、將軍及其餘軍官自西門而入,丞相曹參引領百官自東門而入。
從宮門到宣室殿,三步一車騎,五步一步卒,銀甲武士手持斧鉞,立於高高的玉階。斧鉞肅殺而冰冷,高揚的旗幟獵獵作響,等到了殿上,又有謁者高聲喊道:「趨——」
殿下郎中有請諸人陛見。楚王劉交輩分最高,引領著隊伍進入殿中,向東而立;丞相曹參作為百官之首,引領著眾臣向西而立。
進殿結束,由執掌外交禮儀的大行令宣讀參加大典的人員名單。
這時候,象徵傳遞消息的特殊宮燈亮起。百官手執幟而傳,謁者終於能夠高喊:「天子、太后乘輦——」
依舊是天子的惠王車架,從未央宮繞行而出。長樂宮中,太后與新天子共同而坐,早先一步出發,與惠王車輦同在宣室殿前匯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