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濞一眼判斷張澤所說為真,聞言目光閃爍:「鞭笞?」
張澤便接著細說:「淮南王天生力大,曾持鞭抽打三名宮人,這事瞞得緊,還是淮南王的生母趙姬偷偷藏好那三人,不叫事情暴露。」
自從陛下登基,太后的注意力都放在前朝,後宮也懶得約束什麼,橫豎掀不起風浪。像劉長鞭笞宮人,原本能夠瞞得更久,還是被燕王劉恢發現了蛛絲馬跡,偷偷叫人稟報於他。
但張澤沒有上報。這件事可大可小,還是那句話,淮南王和梁王殿下的關係好,日後同心同力,何必戳破這一層膜,叫淮南王下不了台?
劉濞搖頭,半晌喃喃道:「才七歲的年紀,做出如此狠毒之事,張公,你卻是想錯了。梁王堂弟尚小,正是見賢思齊的年紀,你合該早些上報才是啊。」
這天下是劉氏的天下,不是呂氏的天下!坐在未央宮裡的天子軟弱,他的吳國也不強,可如今與張澤再遇,實在是千載難逢的機會,他絕不能放過。
如果先帝的皇子有一個是一個,都被太后厭惡,像趙懷王那般,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,久而久之,天下諸侯王與功臣,必然敵視諸呂,與太后離心。他從張澤的話語得出,燕王本就和眾兄弟不和,只除了淮南與臨江,這就更好辦了。
他壓低聲音:「張公,你也知曉,吳地與淮南相鄰,而寡人不久前在兩國交界處,發現了一條銅礦……」
張澤霎時明白了,兩國交界處的銅礦,誰都有資格開採,吳王這是想要獨占。若淮南王犯錯,惹來太后厭惡,不知還能不能去往封地。
與恩人比起來,淮南王算什麼?他清秀的面容帶笑:「大王靜聽奴婢的好消息便是。」
劉濞拱起手,誠懇道:「還望張公近前……」
他附耳,和張澤輕聲說了幾句話。張澤神色變幻,終是答應下來。
……
轉眼到了劉越的六歲生辰,魯元長公主踩著點兒回京。太后於長信宮設立小宴,邀請了親眷,還有齊楚吳三位諸侯王參加。
沒有宮裡相邀,劉肥也是要厚著臉皮去的,誰叫幼弟賣給他的寶貝特別合心意,以為占了大便宜,心底總有一絲絲愧疚在。
這些日子,他邀請楚王進府,給楚王叔炫耀寶貝,瞧著劉交震驚的神色,虛榮心大獲滿足,一個高興,給劉越的生辰禮又加厚了兩分,還特地請了禮者唱名。
等幼弟生辰過後,他就要返回齊國,暫且定在後日出發。
劉越瞧著興高采烈的大兄,聽著一串厚厚的禮單,忽然發現了真善美。
許是先入為主的印象,他總覺得吳王面相陰沉,不是好人。和怎麼看怎麼不順眼的吳王比起來,齊王頂天叫人傻錢多,他都不好意思再叫養好傷的徐生推銷琉璃了。
太后、天子坐在高位,淮南王劉長與臨江王劉建同處一桌,正埋頭吃東西。劉建忽而停下了碗筷,像是在發呆,劉長心生疑惑,順著他的眼神望去,只見幼弟望著大兄,目露慈祥,像是看著自家傻兒子。
劉長:「……」
他也呆了呆,不多時,殿外傳出一聲隱約的哭嚎。
哭嚎聲離得遠,卻十分悽厲:「奴婢求太后做主!淮南王驕橫跋扈,時常鞭打奴婢,奴婢尚有老人奉養,實在不想死,奴婢三人請求太后做主……」
劉長面色忽而變得蒼白。
劉越收回望向大兄的視線,生辰宴像是按下了暫停鍵。
第103章
宮女的哭嚎很快停止, 像是被長樂宮武士堵住了嘴,而宴席的氣氛顯得有些雜亂。
這可是梁王的生辰宴,竟有如此膽大包天的宮人來搗亂??
看樣子還是從淮南王的寢殿跑出來的, 什麼鞭打、不想死, 聽得滿座譁然。
七歲的孩子何至於此!往小了說, 這是驕橫, 往大了說, 這是罔顧人命。
誰不知道梁王是兩宮共同的心肝寶貝, 不管宮女的狀告真不真, 趙姬和淮南王管教不力,任她亂跑, 以致梁王的生辰宴被破壞, 這可是要命的大錯。
他們眼睜睜地看著太后笑容淡了, 陛下也收斂了欣喜。大謁者張澤匆匆而入,與太后低聲回稟, 呂雉瞧了瞧劉越,緊接著望向劉長:「長兒, 你有什麼話說?」
吳王暗裡一驚, 沒想到太后居然先詢問了劉長。太后此言, 分明是給他辯解的機會……
這簡直不符太后冷銳酷烈的作風!這局沒法做了。
遺憾之意升起, 又很快消散, 因為淮南王出乎意料地沒有說話。
他低下頭,躲避四面八方望來的視線,偏偏就是不開口。
半晌, 擠出一句:「母后,我、我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