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過,墮化為倀鬼的他也繼承了這一種族的狠戾多疑,不由得上前幾步,死死盯住江老夫人:「母親,您為何要幫我?您不是最在乎這些小輩了嗎?」
江老夫人斜睨他,眸光微冷,是睥睨姿態。
「我只在乎我江家的小輩,他們不是。」
「既不是,」她撫了撫耳邊的碎發,「他們的生死與我何干。」
族長皺了皺眉,並不明白她的意思,但看她表情不似作假,甚至比自己還要冷酷不少,再加上惦記著主子分派的任務,也懶得探究,答應一聲後便從江老夫人身旁掠過,衝進客廳。
不過片刻功夫,族長從中走出,相比進去時的人模人樣,此刻的他肢體扭曲成怪異形狀,每塊骨骼、肌肉都翻轉到它們不應該存在的位置與角度,脊椎上向外延伸出豎條漆黑柔軟的觸肢,一條一個將昏睡不醒的君不犯三人高高舉起。
他的皮膚泛出濃重的青黑色澤,表面長出細小繁密的鱗片,散發著一股水腥氣,背上的軟體組織上下滾動,緩慢摩擦出黏膩陰冷的聲響,讓人隱隱作嘔。
「謝謝……母親……」
族長用嘶啞、緩長且帶著回聲的嗓音道謝,江老夫人卻厭惡地別開眼,任由腿上的黑貓弓背炸毛,沖眼前的怪物哈氣嘶吼。
他……不,它似乎本能地懼怕這隻貓,帶著三人垂頭走過,腳下拖拽出一條水痕,長長蔓延至門外。
江老夫人捏住鼻子,望著它的背影冷冷一笑。
「我說過,我的兒子早就死了,如今活著的,不過一個『衣冠禽獸』罷了。」
……
脫下人皮,變回倀鬼本體的族長不再懼怕家中的鬼怪,反而掐著嗓子發出一連串怪叫,將它們聚攏在身後,頂著沒有半分熱度的陽光回到假祠堂。
假祠堂內沒有開燈,昏暗的光線使得眾多倀鬼齊齊發出一聲愉悅的喟嘆,族長亦不例外。
可它並未沉迷於無謂的享受,只稍作休息,便卷著三個寶貴的「供品」跑向原本擺放假牌位的長桌,按特殊規律在這些階梯式桌子上反覆跳躍三十二次,只聽見「咔嗒嗒」一針機械運轉的響動,桌子如同摺疊梯一樣折向兩側,露出一個碩大的洞口。
那是一條漆黑深長的隧道,帶著腥氣的冷風呼呼地往外滲漏,稍微剮蹭一點便感覺透心涼。
族長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,經過一番短暫而急促地墜落,它屈膝穩穩落地,站起身環顧左右,望著頭頂黑沉沉的「夜空」,貪婪地深呼吸一口。
隧道的盡頭是一片黑暗荒原。
天空是黑色的,大地也是黑色的,後者仿佛涸的血液染就,凹凸起伏,地勢粗糙,因為空曠而有一種一眼望不到邊的廣袤錯覺,細看才發現邊界和天空是五面厚重帷幕般的濃黑霧氣。
族長到來之前,那些霧氣一直維持靜止狀態,如同幻境。
它來之後,霧氣突然翻滾起來,猶如沸騰的黏稠濃湯,洶湧過程中釋放出了更加濃郁的腥氣,濕潤、冰冷,附著在鼻腔和氣管里,分外噁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