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朕瞧你們相處,有時候像父子,有時候又陌生得很。」顧朔慢慢道:「人人都說攝政王蘇季徵最疼獨子蘇景同,可朕看景同小時候很怕你,這不是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孩子該有的反應。正卿說他小時候連哭都要躲起來哭,你說這怪不怪?」
「你就這一個孩子,要說你苛待他,那萬萬不至於。那他在不安什麼?」顧朔問。
「這件事和他的病有關係嗎?」蘇季徵問。
「也許有,也許沒有。」顧朔道:「所以他不是你親生的,是嗎?」
關係到蘇景同的心病,蘇季徵沒多否認,「確實不是。」
「我跟你父皇的恩怨,你知道多少?」蘇季徵問。
「只道聽途說了一些,做不得准。」
「嗯。」蘇季徵解釋,「我扶持你父皇登基後,交還了手中兵權,讓蘇家族人退守回老家,不得入朝為官,只做閒散富人,至此,蘇家只有我一個在朝的。」
這段歷史顧朔知道,蘇季徵當年是想好好輔佐周文帝的,他那時的目標還只是當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。
「但你父皇不是個東西。」蘇季徵冷淡道:「我無正妻,小妾不少,孩子不少,我的孩子要麼無法平安降生,要麼生下不到半年統統夭折。朝野傳聞是我缺了陰德,有此報應。」
蘇季徵冷笑:「我有什麼缺陰德的,我再缺陰德能缺過你父皇?他一個孩子接著一個孩子,又何曾有遭報應的模樣?」
顧朔沉默不語。
「我徹查了府里,原是有人在府里下了毒,就下在姬妾和幼子們常居住的東院裡,東院有個小祠堂,日夜燃著檀香,有人在檀香中下了慢性毒,逢年過節姬妾會去祭祖,身上染了毒,我身強體健,輕微的毒不至於毒死我,頂多身體不適,但嬰孩體弱,稍有不慎就夭折……」
按照禮節,祭祖時應當由蘇家的家主蘇季徵全程在場,姬妾只有在儀式的後半程能進來參拜一下,不能多待。
顧朔估計他父皇當年真正想毒死的是蘇季徵,但他父皇沒想到蘇季徵對祖宗毫無敬畏之心,從不去祭拜,姬妾也只敢略拜拜就出門,於是蘇季徵毫髮無損,只有他的子嗣遭殃了。
「府里不好處理,」蘇季徵一筆帶過,他府里堪比皇宮,光僕役就有上萬人,清理了祠堂,難說還有沒有其他問題,想要讓這上萬人都查清底細,十分不易,清退僕役也不容易,庭院需要打理,屋舍需要維持人氣,都離不了人,且只有千日做賊、沒有千日防賊的,「我把姬妾養在了其他小宅子裡,找心腹守著。」
「在其他宅子裡,又出生了一個孩子,我給他取名叫蘇景同。」
顧朔靜靜聽著,他直覺事情沒這麼簡單。
「我不敢把他帶回府里去,你父皇心狠手辣,府里沒清理乾淨前,我希望他能平安。」
「後來我遇到了一場刺殺,也是你父皇的人。」蘇季徵道。
顧朔對這件事有點印象,那時他已經進學了,因為蘇季徵遇刺,蘇季徵大怒整頓朝政,學府停學了幾個月——授課的博士們都在朝中另有要職,卷進了這場紛爭中。
據說蘇季徵替換了十幾個官員。
「那次刺殺以後我不能再有孩子了。」蘇季徵輕描淡寫道:「所以景同就是我唯一活下來的孩子。」
「我不能讓他有任何閃失。」
「可你爹虎視眈眈。」
「我為他找了個替身。」蘇季徵看著顧朔,「我精挑細選的替身。」
「那孩子和我的景同差不多大,生日略錯開幾天,這無妨。重點是這個替身命好。」
顧朔隱隱覺得蘇季徵要講到重點了。
「渾天監的國師忠心於我,我請他給這替身看過,他是世上難得的好命,將來當太子的命。」
蘇季徵笑:「我那時已經恨你父皇入骨,只想廢了他自己登基,這孩子有太子命,再好不過了。我若把他留下當我的孩子,豈不是我有皇帝命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