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東珠是先帝所賜,怕是不能用手觸碰,老師只能用你這錦繡口齒,幫孤取回來。」
別說是那沒經幾年事的小太監,就連裴濯都聽得眯了下眼,南榮宸這是何意?
想是這麼想,沒有宮人敢冒著風險,插手天子與帝師的私事就是了,裴濯倒是有本事勸上一句,可惜他想看戲。
見蕭元傾立在原處、面色如常,握著那奏摺又要拱手,南榮宸懶得聽他多廢話,「怪孤,一心念著先帝,倒忘了老師這摺子。」
「孤與老師相識數年,儘是讀書寫策論去了,也沒什麼趣。今日老師陪孤玩點新鮮的,」他將那精巧沙漏端在掌心,說起來還是蕭元傾幾年前贈他的,「這沙漏流完之前,老師把那東珠放在孤掌心,孤便拖著病體批這摺子,如何?」
他也只是通知一聲,就將那沙漏一轉,合上眼去問系統,「把人逼急了,他不來找孤訴衷情,可跟孤沒關。」
[系統365(自信版):宿主放心,根據上周目經驗,只要宿主遵守劇情,不會出現任何差錯。]
這話南榮宸聽得不爽,說得全天下僅他一個壞人似的。
不過他自然比不了他這皎如天上月的帝師,忍著噁心在他身邊待了這些年,不僅要教他管他,還要作出心悅他的模樣,當真比主角還要辛苦。
昏君的命數已定,他懶得去改。這昏君怎麼做,可就要他說了算。
他又補上一句,「都退下,免得擾了孤和老師的遊戲。」
琉璃圍成的孔眼中,細沙已經開始流動,殿內靜得仿佛能聽到流沙的窸窣聲,和在天子敲動木扶手的聲響中。
蕭元傾將摺子收回袖中,看了眼閉目養神的天子,邁步轉身,步履端方如舊,在那顆瑩潤東珠之前彎下膝蓋,官袍隨之折出褶皺。
膝蓋觸地之前,他右眼餘光不受控地瞥了眼榻上天子,南榮顯那日的話「王上若知道你背地裡的謀劃,會怎麼對你?」猶在耳邊。
很快又被南榮顯那句,「這東珠是阿宸送的,足足五十二顆」蓋住。
他湊近過去銜起那顆東珠,隨之落地的,是多年籌謀得來的風骨與驕傲。
好在只落在他唯一的學生靈均、仰仗的天子南榮宸面前。
他撩起官袍準備起身,終於聽到天子的第一句回應,「老師怕是不能起身,這東珠可是御賜之物。」
他跪回原處。
他這尊嚴和風骨,也是御賜之物,當年如果沒有南榮宸,他連貢院都進不去。
流沙窸窣聲止,南榮宸把當朝御史銜來擱在他掌心的東珠隨手一扔,屈指點上蕭元傾唇側,「孤記錯了,這東珠不是先帝賞的,委屈老師了。」
蕭元傾深棕色的眸子寒冰初融,約莫是氣得,嘴上卻是繾綣情深,「王上為了大業不惜以身試毒,臣自然事事與王上同心。」
南榮宸像是聽得滿意了,鳳眸上挑顯出笑意,其實是因為蕭元傾頭頂動了一段的仇恨值,他手指擦過蕭元傾的唇,「孤還是過意不去,替老師擦擦。」
他這話不作假,蕭元傾上輩子親他那回,約莫也是嫌噁心嫌髒的,他這人心善,隔了一世也要替他這帝師擦乾淨。
蕭元傾抬手扼住唇上的手,「靈均與我,有話可以直說。」
別的不說,蕭元傾簡直是上天為他量身打造的「心上人」,素來端方持重的人跪在他面前,眸光如水,再加上這麼句拋卻尊卑的話放在上輩子,能把他感動死。
可見王位坐久了,人難免不正常,哭天搶地要去找些溫情。
他利落抽回手,從蕭元傾袖中摸出摺子,「老師說的是,這遊戲老師贏了,孤現在就批摺子。」
摺子上所奏之事,正是今春科考中南梁士子的規制,大理寺那日他特意交給蕭元傾去辦的。
除了人盡其用,還有個原因,按照先帝舊制,前朝遺民後人三代不可科舉入仕,蕭元傾生母便是前朝遺民,
這制度南榮宸在東宮時就想廢除,實在不利於國家真正統一。
可惜朝中大臣一致否決,原因簡單,他們自己在朝中鑽營數年,自己的兒孫後人前途還未定,哪能容得了外邦人來分一杯羹?
按理說蕭元傾是蕭氏子,不該受此法度約束,可架不住家宅爭鬥,蕭元傾生母的身世「一不小心」露了出去。
為了打下南梁,南榮宸不僅為此在戰場滾一遭,在京中也沒少廢心為軍費周旋。
既然如今有機會,能安置一分是一分,科舉之事事關選才授官,只有南梁士子能公平參與科舉,入朝為官,才算為兩國融合開個好頭。
這事他都能懂,想必主角也能明白,可沒人比蕭元傾更適合做這差事。
走劇情的時候順手的事。
順便,就拿蕭元傾當個開始,讓巫神看看他這昏君有多過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