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……」他捂著胸口,後槽牙咬得死緊,硬是扯出一個笑來:「雁兒哪裡的話,妾室再怎麼樣都只會是個妾,溫宅的主母只會是你的母親。」
「您又忘了,」溫雁輕飄飄道,「母親早從族譜上除名,哪裡會是溫宅的主母呢。」
「是、是。」
溫克行閉眼,「溫宅沒有主母,也不會有主母。」
「您記下便好。」溫雁賞夠了他的姿態,又道:「如今我既從族譜上除名,那便不便在府上繼續住著了。」
「我今日便走,您且顧好自己。年齡大了記性不好,那便時常想著。否則一不小心再忘了,可就沒人再提醒著您了。」
溫克行一愣:「你今日走?」
他怎麼也沒想到溫雁走的這般著急,不過看著那張笑臉,他反而鬆了口氣,如釋重負般。
多的挽留的話,他是一句也說不出來的。
溫雁亦不需要。
回到西院,忙裡忙外給他收拾好的伍玖擦了擦頭上的汗,見他回來樂呵呵的招呼:「公子您回來啦!東西都收拾好了,我們現在走嗎?」
溫雁要帶走的東西不多,伍玖一人拿得下。他說著背起包裹,只待溫雁一句話一個字就能動身。
溫雁看得好笑。
他視線從伍玖身上移開,一寸寸掃過居住了十幾年的院子,褪下層枷鎖般,身子骨輕下。
他唇角勾起,露出一個真真切切的笑來:「走。」
離開溫宅,便是只能有幾日的自由身,那也足夠了。
至少有那麼幾日,他身上沒有枷鎖,只作為他自己。
第4章
申正。
即將步入四月的天,京城仍舊冷著。桃花開了兩天被風吹的凋謝,只留下嫩紅的花萼。
今日天陰著,風更大。溫雁站在溫宅前,被吹的髮絲飛揚。
他身子晃晃,眼睛看著三道階梯下站著等候他的十一,怔然。
十一不知候了多久,見他出來,抱拳道:「溫公子,請隨屬下來。」
溫雁沒動。
他合上眼,慢慢退了兩步,恰一股涼風撲面而來,他再抑制不住,掏出帕子抵在唇角,彎腰咳出紅梅。
十一眼尖,看著帕上的血,嚇了一跳:「溫公子!」
他知道溫雁體弱,卻竟不知弱到這種地步。眼見他咳得身子發顫,眼尾發紅,如風下的垂柳般柔弱的一推就能倒下的樣子,他呆了兩秒,才對慌了手腳的伍玖道:「包裹里有衣服嗎?還不快給你家公子披上!」
「沒、沒有。」伍玖手托住溫雁的胳膊,隔著衣服仿佛都摸到了那抹冰涼。
溫雁抬手,他咳得說不出話,只能勉強對十一擺擺手,示意他不必多管。
待猝然湧上來的勁兒過去,他借著伍玖的力直起身子,啞著嗓子問十一:「你等了多久?」
十一答:「一個時辰。」
「王爺讓你等在這裡的?」
「是。」
心口堵著口氣,噎的溫雁幾欲作嘔。他狠狠咬住嘴裡的軟肉,血腥氣在嘴裡蔓延,逼著自己清醒。含著血,他問:「你在我身旁跟了多久?」
十一一頓,意外他居然這般敏銳。
他沒隱瞞:「傳旨那日。」
果然。
溫雁攥緊掌心裡的帕子,竟覺可笑。
他不知何時招惹的人,但瑞王如今權勢滔天,盯上他後自然不會只是宣布個聖旨就不再管他。
派人盯著他,他的一舉一動想必在那人眼裡完全透明。
僅僅想到這裡,溫雁身子便克制不住的發顫,脊背發涼。
「您先上馬車吧。」十一見他臉色白如身後的磚牆,伍玖又拿不出衣服給他,緊著道:「門口風大,您身子骨太差,進馬車避避風吧。」
溫雁沒開口,盯著他身後的馬車看了良久,身子被風吹冷了,才緩緩點頭。
他帶著一身寒氣上了車。
十一上馬駕車,帶著他往瑞王府走。
車廂雕著麒麟紋,溫雁單薄的肩背靠在上面,便是十一駕車駕得穩當,仍覺硌的生疼。
大概是身子冷了,一點磕碰便敏感的痛上十分。
伍玖跟著他進來,小心看他臉色,囁嚅著不知該如何開口。
溫雁合上眼,低聲道:「無事。」
他嗓子咳啞了,說話摩挲著聲帶,喉嚨又癢著想咳,被他悶聲壓下。
他重複念著:「無事。」
也不知是在安慰伍玖,還是安慰他自己。
伍玖咬住唇,眼睛紅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