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事件發生前,他和我談話中提到賽車,我以為他心態好轉重拾愛好興趣,意外很突然。」
「高架橋,唯一影響的因素可能是暴雨天,會影響到他的情緒波動。」
「不知道是否與他某次暴雨造成的記憶創傷有關。」
心理醫生是白種人,全程英文交流,周妄從他那裡拿到了沈馳最後的心理諮詢診斷。
「我相信這是一次意外,並非他主觀造成的一次自殺。」
「你去醫院見到他最後一面了嗎。」周妄問他。
「醫院被陳家封閉,具體消息無從得知。」
「他真的死了嗎。」周妄問。
「我很抱歉。」
周妄沒想過有天會親自和沈馳的親生父親對峙,男人一大把歲數了,他腿腳並不方便,身邊要跟著人去看管的,手持手杖,行動緩慢。乾枯的手上戴著翡翠和黃金,說話習慣粵語和英語摻雜著。
周妄聽粵語困難,兩人對話全程英文。
「我知道你。」陳垣視線落在周妄身上,雪茄香味瀰漫在整個房間。
他將身邊的人都安排出去,和周妄面談。
「他死了我也要知道埋在哪。」周妄不想和他多說。
「說實話,我不知道。我和他已經斷絕父子關係了,在他把車撞向我的時候。」他說話總莫名其妙地停頓,咬字散發著一股英倫腔,周妄聽得很累。
「你是說,當時是他開車撞你,才導致意外嗎?」周妄相信沈馳能夠做得出來。
「一個人,愚蠢到連親生父親都要置於死地,他的生命還有什麼意義。」陳垣姿態高高在上。
「你又有什麼資格去評價他的生命呢,出軌,破壞自己的家庭,還要私生子,你讓他活下來就受人唾棄,背負罪名。」周妄說。
「難道我沒給他補償嗎,我沒有給錢撫養他成人嗎,他用的吃的,沒有在我的經濟基礎上嗎。他的起點,是你這種人踩得上嗎。」陳垣說。
周妄氣笑了,「你這種經濟基礎又怎樣,你給錢又怎麼樣,你怎麼不當初記得帶套呢。你怎麼不知道離婚呢,用著你和你太太的夫妻共用財產去養私生子很光彩嗎。」
「你以為養狗呢,呼來喚去的,現在人死了,我問你他人呢,你知道我和他的關係。」
「這是你對我說話的態度嗎?」陳垣氣得拍桌。
「 他的死,全是你一手造成。」周妄和他對視。
房間陷入長久的沉默。
陳垣長嘆口氣。
「我總想為年輕犯下的過錯而洗罪,雖然他是我的私生子,但我自認待他不薄,其他幾個孩子沒有的,我總偏愛於他。我沒有想過讓他失去生命。」
「他寧願死,也要斷掉和我的關係。我讓他陷入無盡的痛苦。」
「痛苦到他需要用死亡解脫。」他目視地面,眉頭皺緊。
「我放過他了。」陳垣說。
對外宣布的死亡新聞是假的,真正的沈馳躺在醫院的ICU接受治療。
周妄鬆了口氣。
是意外,不是自殺。
他沒死。
病歷報告周妄看了,沒有嚴重骨折,輕微腦出血,陷入昏迷狀態並沒有醒來。
「雙側腦室、三四腦室大小形態正常,中線結構無偏移。有血腫,現在情況是等意識清醒。」周妄給陳周莊打電話。
「片子你看了沒,給我看眼。那邊醫生怎麼說。」陳周莊問。
「嗯,我發給你了,醫生說暫無生命危險,就是等他昏迷醒來不知道要過多久,且不保證無後遺失語症,記憶缺失或者植物人的概率。」
「車禍這種情況骨折和腦部受損是必然的,醫院名字我給王導了,他應該認識人,保守治療,急性周期是3-5周。再等等。」
「能脫呼吸機嗎。」陳周莊問。
「能脫。」
「轉院。回北醫。」陳周莊說。
人生像走馬燈一樣不斷在他腦海里閃過,幼時母親的懷抱,滿分的試卷,一張張轉學申請,心理治療報告單,暴食一次又一次的胃脹,嗜睡昏迷的意識,暴怒後無盡的自責,辱罵字眼,性快感。
突然有人喊他的名字。
沈馳。
那人的輪廓好看,清瘦的臉頰,漆黑安靜的雙眸,望向他的時候總帶點那麼絲不屑卻又藏不住愛意。
好睏。
他又在沉睡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