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使仔細端詳他的表情,提出猜測,「你覺得不滿意?」
「不是不滿意,」他搖搖頭,「只是突然覺得……」
覺得自己沒什麼……文化。
他的主人也是名校畢業,甚至是前腳從學校畢業,還沒等面試找到心滿意足的工作,就迎來了猝不及防的末日。
「你想學習寫英語論文?」星使見他又沉默下來,提出一個有點離譜的猜測,「真的假的?」
不可置信的聲音傳入耳中,小小的、看不見的自尊心無聲地裂開一道縫隙。
他冷哼了一聲,「我為什麼不能學?」
「不是質疑,」星使連忙補救,強壓下快要翹起來的嘴角,「只是疑惑都末日了,為什麼還有人想主動吃學習的苦。」
雪臻選擇用行動證明自己,來到書桌旁,拉開椅子坐下,打開檯燈的開關。
冷白的燈光倏然照亮位於書桌正中間的鋼筆和電腦,左手邊擺放著幾本厚重的圖書,右手邊則陳列著零碎的擺設和一盆綠意盎然的植株。
零零散散的擺設中,藏著幾片永不融化的雪花,和刻意雕成愛心形狀的冰。
雪花的形狀相差無幾,但因為都是自己的手筆,雪臻一眼就能認出是在何時何地凝結出來的。
第一片雪花,是他和星使初遇不久之後。
指尖滑過冰冷的雪花邊緣,思緒飄向一年多之前的時光。
……
那個時候,星使已經完全接受他是一隻會施展冰雪魔法,還會說話的狐狸的事實。
輕而易舉解決掉道路兩側的怪物後,他們暫時遠離了人群,世界剎那間變得空曠冷寂。
雪臻當時並不了解這個世界,不知道政府機構的位置,也不知道重要的人群聚集地處於何方。
他們沉默地走了一段路,短短的十分鐘內,先後路過不少屍骸,有人類的,也有怪物的,統一散發著腐爛腥臭的氣味。
歷經這種場景,氣氛難免有些沉重。
黑暗的天幕如同牢不可破的巨網籠罩著他們,璀璨的星光卻在一片漆黑中閃爍光亮。
也許是為了緩解氛圍,也許是出於雪臻不清楚的其他原因,星使率先打破沉默。
「我們要去哪裡?」星使提出了一個不容忽視的關鍵問題。
然而他也無法給出答案,「……我不知道。」
燦金色的眼睛裡首次浮現笑意,「所以其實我們兩個人都不知道去哪裡,也不清楚路線,但還是默不作聲地,沿著未知方向的道路走了十分鐘?」
雪臻:「……是的。」
眼下的情況正如星使所言,確實有些尷尬。
星使輕輕地嘆了一口氣,停下腳步,「本以為你要比我這個,連自己名字都忘記的人強呢。」
這能怪他嘛,雪臻甩甩耳朵,自從消滅怪物後,就沒遇見任何一位路人,也找不到人問路啊。
「先在路口等幾分鐘,」星使眺望遠方的模糊景象,「四通八達的地方,路人經過的可能性比較大。」
好吧,雪臻在心裡默默贊同,雪白的尾巴擦過對方的褲腿。
星使又繼續說,「你能隨心所欲操控冰雪嗎?」
雪臻仍舊沒有回答,尾巴輕輕地甩動了一下,雪白的毛在深色的衣料旁格外明顯。
「這是代表『是』的意思嗎,」星使像是自言自語,「如果繼續不說話,我就當你默認了。」
雪臻收回尾巴沒再挪動,目光平視前方。
「沒想到還是一隻高冷的狐狸,」在有人經過前,星使似乎不打算閉嘴了,「那你能送我一朵雪花嗎?」
雪臻不想忍受對方的喋喋不休,於是凝結出一片碩大的、晶瑩的雪花。
冰冷的雪花從星使的眼前落下,微風輕柔吹拂,正巧落進星使的手掌中。
「很漂亮啊,」星使沒有如他所願閉嘴,「似乎還不會融化。」
……
當時,雪臻不曾料想對方能完完整整地,保存這片雪花如此之久。
記憶中的自己還維持著少言寡語的形象,與現在的形象已經相去甚遠。
現在回想起來,雪臻不知道這種改變是從什麼時候開啟的,他給不出一個具體的日期。
一年多的時光如流水般逝去,其中一半的回憶中都有著星使的身影,就好像仲夏夜湖畔的一抹微風,帶著馥郁的花香,輕輕拂上心頭。
「我再確認一遍,」星使在他的身後,影子散落在書桌之上,「你真的要學習?」
星使現在的語氣,與記憶中沒話找話的語氣如出一轍。
「總可以先試試吧。」
「語法、聽力、閱讀?」星使列舉著,「單純用書中世界做參考,我感覺你哪項都很差。」
評價很客觀,卻也很不留情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