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丞相府,作為唯一的繼承人,容相的教誨是嚴格苛刻的,偶爾甚至還能稱得上一句殘酷。哪怕母親溫柔,心底卻依然默認著父親的做法,不會幹涉。讓他久而久之形成如今的性子,走一步,想百步,強求盡善盡美。
可是她不一樣。她生動,活潑,是在他條條框框規訓著的生活里最顯眼的亮色。她可以一時興起便不來學堂,也可以無視夫子的壞臉色在課上打瞌睡,下課後,滿學堂折花枝追小鳥,沒個正形。
但是很可愛。
她可以將世間最珍貴明亮的寶石別在發上,不用在意他人或驚艷或嫉妒的眼神。而在她家中出事之後,見到那個忽然變得灰撲撲的苦澀小人,他的念頭便是護著她,將原本的明艷找回來。
雨聲里,容翊淮想了很多,宋湘靈亦想了很多。
但他們真的並肩共同看完了這樣一場雨,直到黃昏到來,雨停了,婢女也送了晚膳來。
精巧的菜餚被一樣樣擺在桌上,都是宋湘靈喜歡的,沐夏將碗碟
放好,道:「公子,少夫人,壽亭公之孫和給事中之女已禮成,婚宴也開始了。」
「知道了。」容翊淮讓她下去。
而宋湘靈看著桌上幾樣花花綠綠的菜式,忽然睜大了雙眼,欣喜地看著容翊淮。
「不是拘著你以後都不能吃涼的,身子好了,就可以吃。」他和聲道。
宋湘靈抄起筷子:「那我便不客氣啦!」
這幾樣菜式都是涼調涼拌的,口感清爽,而且最重要的是,他們都是先前祖父生辰宴上出現過的涼菜,她當日看著,不知有多想吃,可是容翊淮在身邊管著她,終究讓她沒能動得了筷子。
可他都是記得的,在她月事結束後,便叫廚房每樣都做了一道,送上來給她吃。
除了這些爽脆涼菜之外,還有一碟酥山。上頭淋著好看的紅色楊梅果肉和汁液,紅彤彤的,就連那小丸子都是完全照著當日將軍府的出品復刻,是她當日還沒來得及嘗一口,便被容翊淮推遠了的酥山。
「今年莊子上收成不錯,楊梅我看著品質很好。」容翊淮解釋,「還有桑葚,甜瓜,石榴等等。到時候,一一做成酥山給你嘗。」
「這回不擔心我吃多了寒涼?」宋湘靈疑惑問道。
「我看著,就不會。」他道。
宋湘靈垂眸,舀起一小勺酥山,酥山的主體是混著牛乳的碎冰,上頭裹著紅得發紫的楊梅汁,一看便讓人口舌生津。
她將小銀勺遞到容翊淮面前:「第一口,你先吃。」
容翊淮眼眸動了動,張口,含住她遞過來的甜點。
冰爽混雜著牛乳的醇香、楊梅的濃甜,浸潤了舌尖,很快化成水,又沿著喉嚨滾下去。
「很甜。」他評價。
「看著就很甜嘛!」宋湘靈笑得眉眼彎彎,便順著收回來的銀勺,又舀了一口送進嘴裡。
她好像也忘記這是他剛剛含過的銀勺了。
亦或是知道,但還是願意就著他用過的銀勺?
若是從前嬌慣的她,應當不肯。
容翊淮的眸子暗了暗。
看她一口一口吃得很開心,時不時還搭配一些咸口或者酸辣口的小涼菜,他亦含笑看著,並未出言。
用完膳,外頭的雨亦停了下來。可樹葉上可還掛了不少尚未滴落的雨珠,時不時便會忽然砸下來偷襲行人。
宋湘靈原本想出去走走消食,可從窗子裡看到披月從外頭樹下走過,忽然被從天而降的水珠砸中,只能哎呦一聲又抹了一把臉上碎雨的模樣,便歇了這念頭。
「想出去?」容翊淮道,「一起,我撐傘。」
他便站了起來,將外頭門廊上斜靠著的傘拿起來。
一身淡衣的男子,本就一副長在宋湘靈審美上的好相貌,今日更是難得周身冷峻的氣質都淡了些,站在一院被雨沖刷過反而更為蔥鬱的綠意里,更讓她覺得無法抵抗。
便提起裙擺,踩著繡鞋,笑盈盈地跨過門檻,衝進他的傘下:「走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