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要是不在了,也盼著他孝敬他母親。」
「我的身子……無法延續燕王府的香火。可便是能延續,只要姓應,我都沒法保證是個好的。應家祖上無多少善茬,父輩叔伯又多敗行,縱使教導的溫良恭儉,可血脈的髒污洗得進皮肉,也洗不淨根骨。」
「我走後,這位置,總要有人坐吧。」
故他親筆傳位詔,以托社稷。
「魏家不同。他們祖上世代風骨錚錚,如松柏經霜不凋。生於詩禮之族,沐忠正之風。」
應扶硯:「魏家子,是最好的人選。」
都說朝中最大的關係戶是寧允翎。
可要是魏昭有了兒子,寧允翎也得靠邊站了。
魏家子有魏昭這個父親輔佐,有太傅這個外祖父鋪路,賀詡然是舅公,蕭懷言是世伯……
再有應扶硯的傳位詔書,誰敢不服。
而這些人能在他去後,善待阿姚母子。
蕭懷言伸手去拿,很快,手停在了半空:「可……」
應扶硯擰眉:「怎麼回事?你有什麼疑慮?」
蕭懷言:「嫂夫人篤定那胎是女娃娃。」
話音剛落,只見應扶硯身邊的心腹匆匆入殿。
「剛得到消息,順國公府添了個小郡主。」
蕭懷言對應扶硯道:「你看。」
應扶硯表示:「我當什麼事。他們夫妻還年輕,感情又好。日後再生一個不就行了。」
「魏家本就人丁不旺。」
蕭懷言:……
人家寧素嬋這個正經婆婆,都沒你催的急啊。
應扶硯:「我該是等得起的。」
蕭懷言:……
蕭懷言小心把聖旨收下。想到了什麼,嘆了口氣。
「又怎麼了?」
「沒什麼,就是心疼那孩子。」
「還沒有他呢,就是下一個皇帝了,壓力得多大啊。」
應扶硯:「你若是心疼,怕他太累從小沒了童趣。也是能多累些……」
他看向蕭懷言:「你那夫人和弟妹交好。我瞧著弟妹說什麼,她都能閉著眼捧場了。回頭弟妹要是心疼兒子,想必她都會讓你幫著分擔。」
蕭懷言:……
不想承認,但的確如此。
他眯了眯眼,沒好氣:「誰有你會算計啊?」
應扶硯也嘆了口氣。
「別說,我更心疼賀詡然。」
都不用等虞聽晚心疼,賀詡然只怕都心疼了吧。
他好像只有一輩子當牛馬的命。
兩人的對話沒持續多久,蕭懷言提出告辭。
應扶硯也不曾留他。
等他走後,親信跟著退下。殿內又剩下應扶硯一人。
他身子往後靠,掩下眼角的疲憊。
挺好的。
至少這些人裡頭有人得了善終。
————
姚汝做了牛乳茶,又做了軟綿的點心。
一式兩份。
她細細叮囑身邊的婆子。
「這份給太皇太后送去。她老人家這幾日胃口不佳,點心裡頭加了山楂,助開胃的。」
「去了後別忘了道個喜。」
婆子笑著道:「是,太皇太后娘娘這幾日可一直燒香拜佛,眼下將軍夫人母女平安,只怕太皇太后一高興,慈寧宮上下又要撒錢了,老奴也去湊湊熱鬧。」
姚汝笑。
她提著食盒,往御書房去。
外頭的親信見是她自是沒有攔的。
姚汝輕聲問:「裡頭可有人?」
她怕進去耽誤正事。
「只有主子一人,蕭世子已出宮了。」
姚汝頷首。
殿門開著,不曾合上,她直接提著裙擺跨入門檻。
可剛進去往裡走,就聽到裡頭劇烈的咳嗽聲。
姚汝腳步一頓,停了下來。
應扶硯不曾得知她過來。故咳嗽的不似以往在姚汝跟前的隱忍。一時間竟止不住。
姚汝遠遠看著。
看著他單薄的身子伏在案邊,以拳抵唇,每一聲咳嗽都帶著胸腔里破碎的翁鳴,聽得人肝膽俱顫,指縫間有鮮血淋漓而下,仿佛他能將五臟六腑都嘔出來。
姚汝抱著食盒的手驟然縮緊,指尖死死掐進掌心。
可她不敢哭。
怕應扶硯瞧見。
更怕應扶硯知道,她瞧見了他狼狽的樣子。
姚汝輕手輕腳的往外去。
直到殿內歸於平靜。
她猶在外頭站了許久,這才重新走進去。
應扶硯已擦去嘴角的血。
他聽到越來越近的腳步聲,抬頭。
看到姚汝,眸光一寸寸化為溫柔。
還有外人參不透的複雜。
他其實沒有那麼從容赴死,至少,這人世間有牽掛。
他放不下他的阿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