嘉善試圖伸手去摸那塊墓碑,指尖觸到冰涼的刻痕,卻像是被燙傷般猛地縮回。
「清鶯,娘的清鶯。」
她受不住,眼前一黑,暈了過去。
奴僕亂成一團。
再醒來時是在馬車上,嘉善才一睜眼,晶瑩的淚珠就滾落而下。
顧傅居不知何時來的,他抬手倒水。
「墓碑是空的。」
「我來時,已是晚了。」
他仍是常服玉帶,一絲不苟,端正如常。
茶壺早已傾盡,水從杯口溢出,順著桌沿滴落。
素來儀容端肅的太傅,此刻衣擺浸在茶漬里,他卻仍維持著倒水的姿勢,浸在思緒中,恍然未覺。
「魏家軍的,咱們的人,忠勇侯府的在那江水裡撈了那麼多日。」
可撈不到啊。
「她生的像你。平時不愛打扮,也不怎麼擦粉,可卻是格外在意容貌的。這孩子對我們有怨,又在水裡泡了那麼多日,不願狼狽示人,想來是……不願讓我們見了。」
嘉善不敢再聽。
「怎麼這樣?」
她悲慟難忍。
上京亂後,應峙逼宮,一場拉鋸戰僵持了數日。
眼看著勝利在即,應乾帝被斬於刀下前大笑不止留下一句話。讓本該在朝堂整頓的顧傅居,一聲未響驟然離開上京。
嘉善當時便覺得不對勁。
明明不久前,顧傅居見了魏昭回來,面上的喜色掩不住。
顧傅居沒有明說,可兩人做了多年的夫妻,一個眼神嘉善便隱隱有了猜測。
但,這幾日她格外焦慮不安。尤其得知顧傅居去了澤縣後。
甚至……
顧傅居留在府上的親信,也為她準備好了馬車。
——「主母,太傅先行一步,您也啟程吧。」
她那時呼吸都要喘不過氣來,又抱有期待。
可是去接她的清鶯回家了?
然,她又開始懷疑。
可是之前猜測有誤,若是清鶯有消息,顧傅居為何要快她一步生怕去的晚了?
嘉善不敢多想。
她哪裡想過千里迢迢而來,看到的只是一座冷冰冰的墓碑。
上頭的土還是新翻的,顯然是剛立不久。
她如何能相信?
故,她冷言冷語,不願去認。可事實卻如當頭一棒,讓她不得不信。
嘉善是高門貴婦,身上髮釵不斜,衣上褶痕不皺,連落淚都要用鮫綃帕子按著,怕花了胭脂。
可如今她悲痛欲絕,淚糊了一臉。
「我才找到她。」
她很輕很輕的問。
「你和我說,她不在了?」
顧傅居的背脊彎著,仿若蒼老了數歲。
「我日日盼著,卻盼來了今日?」
顧傅居痛苦的閉了閉眼,那裡有晶瑩閃爍,再也說不出話來。
說來說去,不過他無能。
嘉善髮髻上那支金鳳釵,隨著她身體的戰慄珠串簌簌作響,清脆入耳,可她頓覺刺耳,像極了笑聲。
她怒從中來,一把扯下擲向車壁。
金鳳釵落地斷翅的剎那,她突然撲到窗前乾嘔,吐出半口血沫。
顧傅居眸色發顫:「夫人!」
嘉善卻顧不得別的,死死攥住顧傅居的衣領,厲聲要說什麼。
可餘光卻瞥見不遠處的墓碑。
她突然安靜了。
生怕會吵到她生下來卻一眼都沒瞧過的心肝。
嘉善渾身如卸了力般癱倒。
她很輕很輕的喃喃。
「我連一日……一日都沒來得及疼她啊。」
————
虞聽晚看著這一切,無力感頓生,心下五味雜陳,不忍再看。
依稀聽到身後有人喊她,問她怎麼還不醒。
可她哪裡願意醒?
虞聽晚將自個兒困記憶中,她沒有躊躇,大步往前去。
她也終於看到了前世的魏昭。
洪澇嚴重,江面什麼都有,渾濁不堪,他在江水裡撈了一具又一具屍體。
可卻沒有一個是虞聽晚。
魏昭那時右臂的傷還沒好全,被泡的紅腫不堪,血肉翻張。
所有人都放棄了,便是顧傅居都立了新墳,而魏昭卻又打撈了半個月。
不見屍骨不罷休。
「夠了!」
蕭懷言徹底看不下去。
「嫂夫人沒了,你難道也不活了?」
魏昭沒理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