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知不知你昏迷了快五天?医生说如果再这样持续下去,情况就会很危险……”
“雷耀扬,我真的好害怕…害怕你会醒不过来……”
说着说着,她又忍不住低下头去抹泪。
看到女人眼下的疲惫感,雷耀扬心口涌起说不完的歉疚,他想要起身拥抱她,可身体笨重,仍有些不听使唤。
“痴线!伤还没好!你不要乱动!”
齐诗允发觉他动作后,立即慌张地想要去将他扶起。但即便对方现在是身体虚弱的病患,却还是存在力量悬殊,在她手臂搭上的刹那,毫无征兆地被他顺势环在胸膛前。
看她一动不动地僵在自己怀里,男人没心没肺地笑出声:
“傻女,我怎么会醒不过来?”
“有没有听见心跳?是不是很大力在跳?”
砰砰的跳动声震颤耳膜,体温也是很熟悉的热。
齐诗允恼羞成怒地想要挣扎,可又怕弄到他后背和右手的伤口,只能略略隔开一点距离,小心翼翼蜷在对方宽阔怀抱里回呛他:
“…一醒来就肉酸得要命,赶快放开我喇……”
“不要。”
雷耀扬态度坚决,说话间,手臂还故意收紧了些许。经过这番生死轮回后,拥抱她也变得如同奢望,他根本舍不得放开她分毫。
病房开始变得静悄悄,两人久违的依偎在一起,气氛也开始变得微妙,就在齐诗允想开口说话时,未完全关拢的房门忽然被推开。
“允姐,你刚才叫我———”
进入病房看到眼前一幕,加仔讶异不已。
说话声戛然而止,想要迈出的脚步也即刻收回,随之赶来的医生也被他拦在门外。
大佬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,阿嫂被他困在怀里动弹不得,两个人看起来你侬我侬如胶似漆,活像两颗糖黐豆。寸头男人欣喜,却也不由得面红,拉住门把手就准备原路退出去。
临走前,他歪开头左顾右盼,故意假装没看到一样:
“…啊…一定是我听错。”
“你们继续…继续……”
随后,“喀嗒”一声,门被关紧。
齐诗允不敢抬起脸,耳根的绯红蔓延到脸颊,尴尬得说不出话。
而雷耀扬侧头,双唇温柔吻在她发顶,庆幸自己复苏的心脏可以再次为她跳动。
醒来后第三天,一行人回到芭堤雅。
因为这期间齐诗允日夜守在身边的悉心照料,即便他一直昏睡不醒,恢复得也还不错。
出院之前,医生又事无巨细地交代恢复期间的吃食和禁忌,女人认真地一一记下,俨然一个操碎了心的家属。
海滩别墅恢复往日生机,大佬醒来,令愁眉不展的众人脸上终于有了喜色。听到这消息的骆丙闰也在电话那头笑逐颜开,嘱咐雷耀扬好好养伤同时,也将近期内黑白两道的动作告知他。
金融危机之后,整个东南亚翻天覆地,泰国政府不得不出台一系列政策极力挽救,而这场风暴同时也悄然刮向一千多公里外的香港,影响范围之广,令很多人都措手不及。
而洪兴有了蒋天养的财力支持,行事也变得和从前不同。虽然两大社团龙头并未正式碰面,但一众洪兴仔已在背后跃跃欲试。
可因为许一在背后的那一层关系,加之大环境并不理想,东英一直按兵不动,只能暂时佯装乖顺。
叩断坏脑电话,雷耀扬坐在床沿,目光转向床头柜上那两个物件。
他执起密封袋仔细端详,一个是他从体内取出的金属子弹,一个,是齐诗允交给他的那枚护身符。
男人不禁开始思索,这些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之间的关联,蓦然间,想起牛头威说的那些话。
奇夫撤退回清莱府大本营的消息Power已经告知他,但据说牛头威受过几轮酷刑,还是和尖嘴鸡一样死都不肯交待背后的真正主谋。
而奇夫特意提醒他,一定要小心蒋天养。
科邦虽然也将势力拓展到香港,但目前还尚未成气候。而那男人曾在清迈独霸一方,暗中曾和奇夫较过劲,如果那夜奇夫死在牛头威的埋伏之下…那最大的受益者,很大概率就是这个未曾露面的土皇帝。
死里逃生后的思绪有待厘清,雷耀扬实在厌倦这些明争暗斗,不过好在自己以命相博,换来不再与奇夫合作的自由。
他把子弹放回床头,抬眼环顾房间中自己熟悉的装潢与布置,只觉得比医院让他舒心太多。
空气中飘浮着佛手柑的淡淡清香,露台外,叮当作响的贝壳风铃传递来自己终于重归现实的信号。但脑海里,又开始不自觉浮现起那日令他耿耿于怀的噩梦。
原来那寒彻心扉的拥抱、那一声声抱歉全都是虚情假意,原来宋曼宁亲手插进自己心口的玻璃碎片…才是血淋淋的现实。那种剧烈的痛感,萦绕耳际的恶毒诅咒,还有已经化作白骨的父亲那副道貌岸然……
他不明白,为什么这血缘就像斩不断的孽根,轻易就能束缚住自己?
想到心烦意乱,雷耀扬拿出抽屉里的烟盒,刚取出一支细长的咖色雪茄,齐诗允恰好推门进来。
她将手里的水杯放下后,毫不犹豫地抢先将那绿色More烟盒扔进垃圾桶。
“还想食烟?”
“雷耀扬,你是嫌自己命很大?”
因为这个长年养成习惯性的动作,雷耀扬全然忘记医嘱。他不由得抬眼一笑,看向眉心紧皱神色严厉的女人,只能佯装虚弱,扮回自己虚弱的病患角色。
齐诗允坐到他身旁,监督他喝完一整杯药后,表情才和缓下来。
须臾,两个人并肩倚靠,开始谈及她工作的事。
因为这次突发性的事件引起的连锁反应,公司在东南亚的许多业务都有待调整。施薇在危机爆发第三天已经马不停蹄赶到泰国来,齐诗允作为临时组建的团队成员,也与合作方进行了几轮磋商。
听到这番安排,雷耀扬心中暗自松一口气,如果因为自己再让她丢掉饭碗,实在是不敢想象这女人今后还有什么好脸色给他看。
“好喇,讲完我的,你是不是该跟我交代清楚很多事?”
齐诗允站起身,抱臂转过脸看向他,一副拷问罪犯的严肃神情。
虽然被白龙王告诫过不要与他追根究底,但事已至此,她已经无法再忍耐。
有些事,她一定要搞清楚。
男人抬头与她视线交汇,沉稳的外表是最合适伪装,让人根本看不出他到底藏匿了多少心事。他只是淡淡一笑,问她想要从哪里开始交代。
“洛文。”
没想到时隔许久,她抛出的第一个疑问,竟会是那个差点置她于死地的杀人魔。
“是我杀了他。”
“我赶到的时候,他掐住你脖子正对你下死手,所以我杀了他。”
语调平静无波,却嵌合了齐诗允的猜想。原来那晚,回荡在自己记忆中的那声枪响,并不是幻听…在她怔愣间,雷耀扬又说道:
“至于唐大宇,他确实不是杀了那些骨女的真凶,只是为了社团利益我不得不下狠手。但即便我不这么做,以唐大宇的性格,他也不适合在这江湖上生存,既然要行古惑做恶人,心有善念就是死路一条。”
“我知你介怀,我也不想狡辩,我只是想对你坦诚。”
此时此刻,他看向她的眼神虔诚无比,盛满犯错后希望得到的宽纵和原谅。
虽然他说得笃定,但齐诗允还是担忧这件事的造成的隐患,而自己早已变成帮凶之一。但她深知江湖斗争尔虞我诈,既定事实无法改变,以道灭道才是丛林生存法则。
得到答案后,她点点头,又问起前几个月他受伤的原因。
雷耀扬将差点把香港搅得天翻地覆的曹四说出口时,整件事已经超乎她的认知和想象。强烈的矛盾感在心中持续发酵,齐诗允目不转睛盯着他,思绪久久都无法平静。
大陆高层对香港地下世界的制衡、未来需要面临的凶险…重重难关摆在眼前,好像前几日经历的浩劫并不是结尾,而仅仅是一段交响的前奏。
她也终于明白,雷耀扬想要脱离社团并非易事。时间,是她唯一能够给予他的支持。
而关于他的父母———
齐诗允的追问点到即止,决定为彼此保留余地,没有再继续。
少顷,从问题抛出的那一刻起就在斗争的思绪逐渐平静下来,两人互相对视片刻,雷耀扬抬手轻捻垂落在她手臂边的发丝,将话题岔开:
“不食烟周身痕…”
“拜托MissChai想想办法,帮我缓解一下?”
说着,他拉起她纤巧如玉的手在唇边轻吻,展露出一脸的意味深长。
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,齐诗允也即刻心领神会。她挺身凑近他脸颊边,制造出耳鬓厮磨的暧昧,笑容也却是人畜无害的纯真:
“雷生你确实躺太久,最近都没有好好活动过筋骨。”
“不如…我们来做点什么———”
说罢,手指开始摩挲着他左手掌心,鼻尖从他耳际游移过来,她轻轻吻在男人唇角,撩动起他欲念的层层涟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