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一開始分不清他是故意偽裝還是真的需要關懷。
可如他所言, 即使他坦誠說自己有事, 即使他會直白地喊疼,又怎麼樣呢?
當初游靜雲讓他生活的還不如一個孤兒, 如果不是南蓁,他可能會一直那樣過下去。
他在她面前表現溫馴,體貼, 哪怕是受傷,他第一反應也是道歉。他慣性討好,展現自己完美的假面,以為這樣就能獲得一段穩定的關係。
他只是想有個人陪著他, 被愛或愛他。
這個人可以是任何人,但偏偏出現在那個時候的人是南蓁。
南蓁起初清醒地知道, 她不該太多地介入他的生活,但後來她做不到。
大約是南振國給她的愛太多了,她並不能理解怎麼會有人沒有得到過任何愛。她想把自己分給他一點點,哪怕是一點點。
想看到他被愛時亮起的眼眸,想給他一種安定,想讓他明白他並不一定要做的多好才能被愛。
她不知道她做到了沒有。
也許曾經做到,但後來又拿走了這些。
床頭柜上的加濕器不斷有霧溢出,柔柔在陳厭臉頰邊流連。
他雙目緊閉,鴉羽般的黑色睫毛在他眼瞼下投出小片灰色的陰影。唇色很淡,有乾裂的跡象。南蓁拿棉簽沾了點水在他唇角沾了沾。動作很輕,沒有吵醒他。
睡著的陳厭有種天然的不設防。
純淨,凜冽,清澈見底。
陰鬱或強勢,霸道或低微,這些都只是他的保護色。
褪去這層防備,他柔軟的內里只對南蓁一個人展露過。
他偎在她肩頭問的那句,你還會心疼我,是不是?
南蓁心如刀絞。
她到現在才發現自己對他有多殘忍。
假如一個人不曾見過月亮,黑暗就是光明。
她帶他見識過了燦爛的夏日,卻留給他無盡的寒冬。
喉腔里泛開難言的酸澀。
這六年,他一定過得很辛苦。
南蓁不自覺俯下身,很輕很輕地在他額上吻了吻。
「陳厭,快點好起來吧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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辦完手續,方力何一個人回來。
公司里還有很多事,陳厭起碼三天不能工作,柯周維得替他料理那些。
他買了兩杯咖啡。不知道南蓁的口味,他選的是拿鐵。
「蓁姐,休息一下吧。他一時半會兒醒不了。」
南蓁接過他遞來的咖啡,扭頭看了看陳厭還熟睡的臉,她點點頭,起身走到一邊的休息沙發上。
折騰了半個晚上,她現在才覺得累。
溫熱的咖啡入口甜膩。
她不喜歡這麼甜,但這種時候,喝點甜的有助於補充能量。
「謝謝你。」
方力何倚在床尾的架子上,突然聽見她說謝謝,他有點沒反應過來,「這有什麼…」
「我是說,」南蓁聲音很柔,「謝謝你一直陪著他。」
「陳厭身邊朋友不多,來來回回,只有你還一直在。這些年要是沒有你的話,我想他一定更孤獨。」她斂了斂眸子,看向病床。
她情緒並不明顯,方力何卻不自覺跟著她一道扭頭看向陳厭。
他睡著的樣子才像個正常人。